杀人者,哪有善类?
萧默定了定神,从怀里掏出那本随身携带的《一心经》,强迫自己平复下刚才涌上心头的杀意。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归一,一归于道,道归于心……”
……
与此同时,慕容言在一间亭子里盘膝而坐,内力翻涌之下,周遭的莲池里,莲花摇曳生姿。他衣着考究,鹤发童颜,只可惜,左眼用眼罩遮住了。
他本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十五岁那年随家族商队南下,路过江汉时,却被山匪所劫。护卫拼死抵抗,但不敌山野恶徒的凶悍手段。家中的老一辈视财如命,不肯放手,也尽数被杀死立威。
慕容言的父亲委曲求全,将钱财货物都送出,只求活命。
然而……
到最后,只有他一人逃出山野,被画苑的初代主人“丹清子”费咏所救。
后来他就留在南陵画苑里一心习武,发誓此生绝不再受人欺侮。慕容言二十二岁时,一根铁笔敲碎了陵城半边山野的头颅。
铜曲山一战,震动江左,他伤了一只眼睛。
从此,慕容言有了一个凶狠的外号,叫做“独目残狼”。
有名有脸的人物,往往都有这般坎坷不凡的经历。
然而更多的,是那些有着同样遭遇,却没有这般好运,死于非命的人。他们到最后,连名字都不会留下,比如更多的,没能从商队被劫之难中逃命的儿子。
相比而言,顾南安的运气则要好上许多。且不说自幼衣食无忧,顾南安也生得一副好皮囊,拜入画苑门下的时候,还是个身娇肉贵的小子,让慕容言很是喜欢。所以往后的日子,慕容言倾囊相授,将自己一身武艺和书画的本事都教给了顾南安,溺爱至极。
可是现在顾南安死了,死得不明不白。
慕容言回想起几天前的场景,重重地叹了口气。
……
六日之前,南陵画苑。
慕容言在装饰古朴华贵的书房里转来转去,心神不宁。
他那张摆满了古书和卷轴的案几上,躺着一张纸。
谁也不知道这张纸是什么时候放在这的,谁也不知道放纸的人是谁。
纸上写的字不多。
“顾南安身死,杀人者,逍遥峰萧默。”
简单、直白,甚至看起来十分荒唐,连一点证据都没有,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样的指认。
更何况是慕容言这样的人。
于是第二天,小冬携带证据登门拜访。
证据是一幅画卷。
画卷展开,一段身姿曼妙的女子细腰跃然纸上。轻纱罩体,却将腰肢细嫩的肌肤尽数暴露,甚至还画出了小巧的肚脐。
江湖里寻常的画师不会画这种题材,就算接了这样的活,也绝不会画得如眼前这般活灵活现,单是一段腰身就足以惹得男人口干舌燥。
画这画的一定是“画腰书生”顾南安。
爱徒的作品当面,慕容言也有些恍神。
“摘星楼贴了委托,有人要顾南安的新画。”小冬开门见山,嗓音干涩,像是许久没有开过口说话,“我寻了半个月,才在一家店铺里找到了这幅。”
“但这才是奇怪的地方。顾南安的画从不公开售卖,向来只是私相授受,送给那些癖好独特的纨绔少爷们作赏玩用。可现在竟然外流。”
“我顺着货的来源查证,发现最开始是在一家当铺收上来的,典当画作的人,是当地一个酒楼的账房。”
“但是问过当地的人才知道,三月的时候,那个账房遇刺,在自家酒楼的大堂里,就被一群外来的黑衣人杀死了。带头的,是两个年纪不大的男子,据说是逍遥峰的人。”
小冬的话言尽于此,甚至都没有直接提起顾南安,但言辞之中,已经留下了许多空间供人猜测。
一个酒楼账房,绝不会平白无故被蓄意谋杀,小冬的意思,当然是和他典当了顾南安的画有关。
画流到当铺却没有被追回,说明这并不是画卷本身的问题,而是那个账房手上有画,说明二人至少相识的原因。
然后因此杀人、灭口。
账房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江湖上的很多道理就是很残暴,杀了知情人,就可以隐瞒真相。如果有人不服气,可以连着一起杀。
小冬扔下话便离去了,留下慕容言在画苑里继续徘徊,思前想后,不知所措。
是夜,小冬乔装改扮,蒙面潜入画苑之中。
白日的拜访当然不是出于好心。虽然从事实上说,他提供的消息并没有太多差错,至少景岚镇的传言确实如此。
但小冬的意图,只是为了迷惑目标的心态,以及顺便摸清楚画苑内部的布局摆设。
然后方便动手。
当晚,慕容言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而后便是一阵寒风吹起了珠帘,剑光雪亮,如同天降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