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顾长烟淡淡地问。
陈梦铃叹了口气,难得露出柔和的一面,“一来想让你们知道你们那个爹是什么样的人,二来想告诉你们,我跟你们父亲和离的事一旦成了,就要搬回你们外公家。你们是顾家的子弟,你们父亲不会允许我带你们走。我在的时候,没给你们撑过腰,府上又都是些姨娘养大的孩子,你们父亲本就偏心,你们日子向来就不好过,我一走,你们的处境自己要心里有数。”她一句“姨娘养大”的孩子,把顾彦云和顾长惜兄妹二人都骂了进去。
兄妹二人身心像被人泼了一盆冰水,被从未有过的寒冷包裹着。顾长烟上辈子看尽人情冷暖,对于父母最终走到和离这一步并不算意外。陈梦铃从未把梁国公府当做自己的家,不是心如死灰的就此过一生,便是和离从新开始。顾长烟是不管她选什么路的,总归她自己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倒是顾彦清眉头紧锁,目光不善地望着陈梦铃。陈梦铃要和离要出家还是要跟顾政纠缠一辈子他都不关心,但陈梦铃竟然对顾长烟代替顾长惜嫁给四皇子这件事妥协,他无法接受。这不是一个母亲该妥协的。
陈梦铃被他看得直心虚,仓促地转移话题,“我的嫁妆全部留给你们兄妹二人,我会让人盯着他们清点完毕把账册交给你们再走。几个得力的管事也都留给你们。你们外公那边也会照应你们的。”她说话一直用“我”,似乎刻意在回避自己是他们生母这个事实。
“我嫁错了人却不是糊涂的人,你们更不可以糊涂……将来这偌大的国公府还会有新的夫人,还会有其他的姨娘被抬进来,孩子一个个的生出来。你兄妹二人可不能掉以轻心。没有权的时候……有钱也是能过日子的。”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给些东西补偿。
顾长烟在陈梦铃还要继续交代什么时打断了对方,“既然娘亲已经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我和哥哥不会拦着,娘亲要把嫁妆给我们兄妹二人,我们也不推辞。也希望娘亲离开了父亲后能自在喜乐。”
陈梦铃眼眶湿润,她知道自己对子女亏欠,只是到了这份上,她更不愿意直面自己的错误,心想:你们要怪就怪顾政吧,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婚约已经在皇上那边过了明路,虽说仍然没有明旨,不过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包括窝在府里的四皇子本人。又因顾长惜现在可以另择良配,为免市井百姓将来议论,宫里还是把四皇子的婚约对象是梁国公府三小姐顾长烟的消息透露出来。
说好的有,说不好的也有,但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倒是半个多月后,顾政和陈梦铃传来和离的消息震惊了整个京城。一时之间什么猜测都有。显然,在这个时代,女人总是容易吃亏一些的,陈梦铃早年不情愿嫁给顾政的事又被人拿出来念叨了。幸好陈家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在传闻愈演愈烈之前就派人放了属国使臣进京的消息,很快就盖过了这场风波。
外面沸沸扬扬,府上更是翻天覆地。解禁的安姨娘听说这件事刚想作怪就被陈梦铃先警告了,她看着剪掉舌头的近身丫鬟吓得连续多日噩梦连连。顾长惜听说婚约的事解决了,本就心情大好,又得知自己一直看不顺眼的陈梦铃要搬走,就更得意了。不过她总是学不乖,不用别人动手自己就能惹来祸事。那日在饭桌上当众对陈梦铃和顾彦清兄妹嘲讽了几句,惹到本就心情不佳的顾政,把她送去祠堂锁了三天。
对着阶梯一样的顾家列祖列宗牌位,她被森森之气吓得直求饶。她从来没遭过这种罪,偏偏安姨娘自顾不暇没人给她求情。顾长惜只得不断咒骂陈梦铃和顾彦清兄妹来壮胆。
唐姨娘一直管着府上的中馈,在陈梦铃通知她,准备命人清点嫁妆时,心里还没什么想法。毕竟国公府几代积累,自然有几分家底的。但当管事把账目递给她核对时,她吓了一跳。
陈梦铃的嫁妆丰厚她是知道的,当初还是京城里热门话题,只是她管了国公府这么多年,多少钱没见过,也并没有很吃惊。她今天会有这个表现,是因为陈梦铃本就丰厚的嫁妆,在得力的经营下翻了几倍,如今怕是已出嫁的皇室女都未必有这么多财产。而这些东西全归了顾彦清兄妹,她难免有些不舒服。
费了些许日子,陈梦铃的嫁妆都清点完毕,陈梦铃在离家之前特地吩咐人将东西全抬进木槿院的库房,并加了多重大锁。比起顾长烟的顺势,顾彦清并不想接受这些东西。他始终憋着一口气无从发泄。
“哥哥,从今天开始咱们真的相依为命了。”顾长烟拉住他的手,轻声说。
“他们怎么就那么狠心呢?”顾彦清喃喃道。
手上握有一大笔财富,顾长烟心情比较轻松,如果陈梦铃觉得用钱能补偿,那她就领情。毕竟她和顾彦清的人生还有很长,顾家是靠不住了,手头上宽裕些总不是坏事,至少日子也能过得下去。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这笔嫁妆在木槿院还没捂热,陈家就来人了。
来的是陈家的大总管刘福,他带了三位账房先生和一群伙计,说是奉陈家大老爷的命,特地来把嫁妆全部运回陈家,具体原因也没说,倒是拿出了陈梦铃和陈大老爷的书信。
因为当初赐婚的事,陈家让陈梦铃妥协,陈梦铃自嫁入顾家之后就再没回过陈家,而陈家人登门也是在兄妹二人出生洗三的时候。再后来陆陆续续恢复了来往,但兄妹俩还是没去过陈家,只是认识陈家的人,亲情关系十分淡薄。所以眼下兄妹二人尽管很难理解这件事,但也无法去求证什么。毕竟信上确实只说陈梦铃和离,陈家给的嫁妆自然不应该留在顾家。
木槿院是热闹的,除了茫然的兄妹二人之外,顾长惜、顾长瑜、唐姨娘、安姨娘还有一大堆丫鬟婆子都在围观。顾长烟拉着顾彦清的手,生怕他冲动去理论,谁想顾彦清并没有任何作为,只是安安静静陪着妹妹,看着一箱箱东西清点完毕被运走。
刘福带来的人不少,当天就运完了,剩下一片狼藉的库房。
顾长惜掩嘴偷笑,顾长烟回头看她才稍加收敛,心虚了一会儿,又觉得对方凭什么那种态度对她,于是回瞪一眼,甩着手帕离开。其他人在她走之后,也没有多留的打算。
夜里,顾长烟还是被白天的事影响了心情,始终睡不着。下了床走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拿出陈梦铃那封信。里面夹着两张一千两的银票。陈梦铃在陈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顾长烟是管不了了,且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顾彦清也没睡着,白天的隐忍,到了深夜那些怨气全一股脑的涌上来,折磨着他幼小的身心。他出了门,打算在院子里走走,想着累了就能睡着了,却见妹妹的屋子亮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