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宁暗暗咬紧了牙,竭力把泪意压了回去,转身跟在父亲身后,小声问:“里头还在议事,父亲怎么出来了?”
昌平君眉头微皱,声音微沉:“王上令我去加强城防。”
初宁轻轻“嗯”了一声,昌平君又道:“今日还未向祖太后问安,待我事毕便去华阳宫,你先回去,王上这里还要忙许久。”
初宁想起刚才嬴政陌生的神情,心中的阴影便越来越浓,不由得黯然一叹,应道:“好。”
昌平君直到下午才到华阳宫,他虽然行动如常,但进门后还是难掩焦急神色。
还是华阳依旧保持着镇定,问道:“如何?”
昌平君道:“又有前方军探来报,称成蛟让樊於期秘密截杀了赵国来使。大军自出征以来,便令赵国胆寒,赵国来使有意求和,成蛟就算不理会和谈,也不应该私自处决而不上报,他种种行事,实在是让人起疑。”
初宁道:“说不定来使根本就没有见到成蛟。”
昌平君挑眉:“成蛟是主帅,军中何事不需得他的首肯?”
初宁固执地摇摇头:“成蛟年纪轻轻没有经验,压不住那些人也是有可能的!而且即使成蛟有十万大军在手,可咸阳城里没有内应,这场叛乱也是极难得手的。更何况,楚太妃还在这呢!他怎么会舍得自己的母亲?”
昌平君目光越来越复杂:“你觉得成蛟没有内应不会轻易造反,那别人又会怎么想呢?”
初宁听得心惊肉跳,她很快就明白父亲的意思,成蛟敢造反,必然应准备妥当,如此联想,别人会很容易就能想到谁是成蛟在咸阳的内应,自然是华阳祖太后为首的楚国外戚!
如此,初宁也是语噎,回想起章台殿里嬴政的满面寒霜,那样的冷峻严厉几乎要将她打散摧垮,她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好一会儿,她才楞楞道:“不会的,政哥哥不会这些想的。”
昌平君僵了一下,怒道:“我早说过,他不是你的政哥哥!”
初宁恍若未闻,她不理会父亲的怒气,只是喃喃道:“不会的…”
昌平君脸色愈加难看,怒气也更深了一分,“好,那你说他是你的政哥哥,那你就去向他解释清楚,这事与你,与我们无关!”
初宁一怔,立即起身。
只听得华阳喝道:“站住!”
昌平君不置可否地甩甩衣袖:“王上已经派了王翦、张唐、桓齮等率军十万前去镇压。”
初宁陡然一惊,“王上怎么能如此冲动?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就派兵镇压!说不定这是有心人故意给成蛟和我们设下的陷阱!”
昌平君瞥着她,“事已至此,已经别无余地了。”
殿里门窗明明都紧闭着,却有寒意四面八方袭来,真是奇怪。好一会儿,初宁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心里生出的哀凉。初宁愣了片刻,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道:“父亲是想撇下成蛟不管了吗?”
昌平君并不看她:“此时自谋乃是权宜之策。”
华阳却是轻轻笑了笑:“王上避开我等来议事,我们的人,他又一个没用,可见他已疑心。且他命你加强城防,就是在试探你。此时,我们只能以静制动。”
初宁心急万分:“那当如何?”
华阳看着初宁淡然道:“你陪着纯儿去见王上。刚才那些话,原原本本说与他听就行了,要怒却不能急。记住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初宁略微沉吟,忍住眼泪点头道:“我知道了。”
宫道上秋风四涌,却安静若深水,但这样的平静里却不知道还蕴含着什么旋涡。初宁在半道上便遇见了楚太妃的翟车,她已经急得欲哭无泪,见到初宁,才大滴大滴落下泪来。
好在两人到章台殿时,议事一干人等已经离去,嬴政独自在案台上阅着竹简。楚太妃行到嬴政面前,便“扑通”一声跪下,哭诉成蛟的冤屈。
嬴政赶紧上前想要扶起她,楚太妃却不依,只哭道:“王上!成蛟从小便跟着你习文舞剑,一直以来他都敬着你这个哥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他不可能会造反的!何况老妇还身在王宫里,他怎么会…王上…你一定要明察啊……”
楚太妃失声哽咽,哭得伤心欲绝,嬴政颇有些无奈,渐渐心生气恼。偏这期间,初宁又只是冷冷地看着嬴政,一言未发,也不帮他扶起楚太妃。
嬴政注目初宁良久才道:“太妃放心,寡人已经派王翦前去调查,若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误会,寡人也不会坐视不理的,定会还成蛟清白。来人,快送太妃回去!”他虽然语气平平,却是十分冷硬。
袁风立即让楚太妃的侍女进来扶起楚太妃,初宁也扶着楚太妃向外离去,走到殿门时,嬴政忽在身后叫道:“初宁。”
初宁止步回头迎上嬴政探寻的目光,却没有放手,见嬴政并无话说,便颔首行礼,转身扶着楚太妃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