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正值下午最繁忙的时候,街上的喧闹比起上午更甚。我拉着载湉往西而去,途经白塔寺,正好赶上那里每月逢四五两天的庙会,我们顺着人流进去转悠了一圈,出来时每个人的手中都举着一大串糖葫芦。
“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糖葫芦!”
我眯着眼,吸吮了口糖汁,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还是这老北京糖葫芦最是正宗,挑选出一颗颗孩童拳头大小的山楂,外面裹了一层厚厚的糖水,在太阳光的炙烤下泛着透明的金色光泽,咬上一口,先是顶脆的糖衣与牙齿间的碰撞,甜甜地化在舌尖,随后便是微酸的山楂,中和掉那股子糖水的甜腻,酸酸甜甜的味道飘荡在唇齿间,令人回味无穷。
“出息。”
载湉的腮帮子莫名鼓起一个包,大致描绘出一个山楂的形状。只见他嘴里慢慢嚼着山楂之余,还不忘调侃我,唇齿间模模糊糊地蹦出两个字来,那副傻样倒是逗乐了我。
清末的北京城很小,成“凸”字形结构,上面的正方形是内城,下面的长方形是外城,大小嘛,就跟现在的北京二环以内的范围差不多。没有现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也没有现在川流不息的车辆,当然了,更没有现在的雾霾。内城上下左右四面共九扇门,而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位于内城正西的阜成门,门洞内刻有梅花一朵,梅通“煤”字,北京城西面多有煤矿,这是专门运送煤炭的门。
城门口多有士兵把守,进出城门的劳工居多,他们皆是短衣长裤,长长的辫子盘在头上,用毛巾包好,袖子全都撸了上去,正推着满载的运煤车进进出出。
当然了,我和载湉对这些只顾养家糊口的劳工们毫无兴趣,只是门口那些站着的士兵,倒是吸引了我们的目光。
看上去都是些正值青壮年的小伙子,一个个却面黄肌瘦,眼神飘忽不定,身子左歪右斜,此刻正三五成群地倚在门口,嘻嘻哈哈地聊着天。
我心下疑惑,面黄肌瘦?难道这些人是吃不饱么?可是不对啊,按理说朝廷每月给这些士兵们的工资都是定数,而且是灾荒不愁,搁现在就是纯粹的铁饭碗。
但是这看着明显不正常的面容,不是吃不饱,那就只能是……抽大烟抽的。
我舔了舔泛着糖渍的手指,又在衣服上蹭了蹭,低头时瞧见了载湉那越来越冷的脸色,我停下脚步,开口问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被迫割地、赔款、定关税……都说,说我清政府软弱无能,连富裕十倍的兵力,都赶不跑那些洋鬼子,可是......可是......“载湉说着便浑身发抖,伸出手来,怒而指向那群无所事事的士兵,眼神哀痛道,“指望着这群人来守卫我大清,如何能赢?”
载湉越说越激动,那眼神,恨不得要冲上去千刀万剐了这些烟鬼草包,而我却无言以对。
自从1840年开始的第一次鸦片战争,英国人用枪炮强行打开清政府的大门,将鸦片送进来之后,鸦片便开始慢慢地腐蚀着这个国家。在这之后,无论是林则徐的虎门销烟,还是洋务运动的师夷长技,都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可笑的是,连一个七岁孩童尚且知晓这东西的厉害,京城里那群保守派却还在自顾自地抽着精神上的鸦片,享受着自己的既得利益,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麻醉自己的同时,也妄图麻醉整个朝廷。
我与载湉一路无言,直到西垂的太阳光逐渐变冷,街上的摊子也已经收得七七八八了,我们急忙吃了些东西,随后便匆匆往回赶,由沈浪带路,三人经西四牌楼西安门秘密回到紫禁城,刚入养心殿,就见一小太监慌慌张张来报。
“启禀万岁爷,长春宫大总管李公公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