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吃完早餐去趟医院,你爸刚打电话说阿姨生了。”这句话从母亲嘴里平静地说出来,程一朵疑惑地抬起头。
“天冷,出去多穿点。”母亲温和地笑笑。
“好。”花了点时间适应此刻的风轻云淡,迎上一旁林潇衡的目光,昨晚那个意味深长的吻璨璨回温,程一朵没好意思抬头,红着脸把面前的面包塞进嘴巴,又一口喝光了牛奶。
换好衣服,林潇衡已经在等。
他把手中的红色绒毛围巾在程一朵脖子里绕了几圈,张嘴想说什么。程一朵直接捂住他的嘴巴,语无伦次地岔开话题,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任何肯定或否定的回答。
林潇衡一把拽过仓皇而逃的她,微笑着扣过十指。
从从容容地,像他们一直在一起一样。
“一朵!”父亲看到程一朵很是意外。
头发乱糟糟的,眼神却满是喜悦。他做了个“嘘”的姿势,示意小婴儿正在睡觉。
是多么小,多么柔软的生命呀。
程一朵欣喜地看着襁褓里粉粉嫩嫩的小家伙,和窗外那枚正冉冉升起的太阳一样,充满希望。
“凌晨出生的,叫初一。”父亲在一旁说。
“你好呀,程初一,我是你的姐姐。”压低声音,和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小朋友做最初的自我介绍,好神奇,他们体内都流淌着父亲的血液,他们会有一模一样的部分,也会有各自的不同人生。
程一朵抬起头,见父亲眼角湿润地看着自己,挠挠头笑了。
路上还想着自己应该要怎样反应,现在看来所谓的血浓于水实在太有道理了。静静地从心里散发出爱意,保护好这个小小的第一次来地球旅行的生命。
以后你会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好。
你会得到很多很多的爱,也会爱很多很多的人。
会经历伤害,也会复原,变成更厉害的模样。
然后你会发现,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还要好。
转过头和林潇衡相视而笑,从眼角到天际都无比清亮。
“你们这种小孩子,比较容易和小孩子打交道,噢?”
“是啊,最喜欢和你这种小孩子打交道!”程一朵大大咧咧地做了个鬼脸。
“你才是小孩子!”林潇衡好笑地捏住她的半边脸,肉乎乎,红扑扑,“大年初一,又开始淘气啦。”
他们在医院走廊里打打闹闹,迎面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夏雪?!”来不及仔细确认面前纤细而美丽的姑娘,程一朵脱口而出。
“你们……”机警地捋了捋头发,眼神无意落在他们紧扣的十指上,无法离开。
“来看弟弟。”程一朵指了指电梯口。“在十一楼,今天刚出生。”
夏雪冷着脸没回应,林潇衡拉程一朵准备离开。
“松开!”尖锐又洪亮的声音传来,“我说松开,你的手!”
诊室的医生闻讯探出头张望,夏雪喑哑着吼,“张主任,你不是总问我为什么,为什么年纪轻轻会抑郁吗?是她!是她害的!装得像一朵圣母白莲花,其实肮脏得要命。”
“你胡说什么!”林潇衡脸色铁青,挡在程一朵前面。
“我就是说她,这个世界上最会装的女人!把手拿开!”夏雪一脚抬上前,直接掰开程一朵的手,五个手指孤单地落回空气,一切都停止了。
医生赶紧拉住夏雪,“你不是已经好了吗,最后一个疗程复诊好了就可以回学校了,怎么又犯病了啊。”
“我没病!”曾经美丽的脸庞在程一朵生机勃勃的对比下黯然失色,恼怒地将手中塑料袋里的药一股脑扔向四面八方,“我就是好了,才看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你们身边有这种人吗?
看起来不争不抢,好相处得要命。
最后什么好处都有她,什么好事都轮到她,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不承认被包养,也不承认谈恋爱,和我男人拉着手到处招摇,看到就恶心!明明是我先喜欢的!是我!”碰巧旁边有护士推车经过,夏雪随手拿起一杯生理盐水直接从程一朵的头上浇了下去。
眼睛被刺得睁不开,咸味沿着皮肤的肌理直达内心。
“夏雪!”林潇衡怒喝一声,用围巾迅速将程一朵脸上的盐水揉去。
“别擦了,擦不干净的,这种女人脏得很。”夏雪冷笑。
“论脏,你没资格评价任何人。”伤人的话林潇衡讲得面无表情,却彻底惹怒了夏雪,她急红了眼喘着粗气吼,“你是嫌我脏吗林潇衡?”
“你的私生活我没兴趣,我说的是你的心。”林潇衡回过头,直逼她的眼睛。
又是从没见过的样子,不是冷冽,不是决绝,是那种发自内心的不屑,压得夏雪心头一颤。
程一朵的刘海湿漉漉的,却没有意料中的狼狈。她皱了皱眉,从林潇衡怀中钻出来,缓缓靠近夏雪。
“如果刚刚是杯清水,我一定还你一盆。但这里是医院,别人救命的东西,我不会碰。”
没有理会夏雪刻意夸张的嗤之以鼻,程一朵认真地说,“是不是只有你选择爱情的权利,别人就不配?因为她成绩不好,长得不如你,或者平凡得根本没有存在感?”
“倒也不是。”夏雪陷入了沉思,“况且我说不配有用么?陆耀辉这种渣男,什么都没有做不也顺顺利利回到钱美丽身边了。吴双口口声声暗恋国外的男同学,不也照样和隔壁班的莫清风看星星看月亮。你我就不说了,玩的一手好暧昧,明明是我先喜欢林潇衡的,最后我这种堂堂正正的喜欢反而被看不起。你们这群人的爱情故事龌龊又恶心,谁配得到祝福?”她表情空洞,却褪去了戾气。
程一朵安静良久,“也许我真的还不太了解你,我以为所有的病都会痊愈。”
“见惯了大团圆的美好结局,反倒不能接受现实了?如果没有活得符合你的预设,就是大病未愈?”夏雪呛声反驳。
“我对你没有任何预设。”程一朵毫不退缩,“圣诞节张白白那事儿是你怂恿的吧,用一枚戒指到处污蔑我的人也是你吧,我知道你曾经很讨厌我,恨不得我立刻消失。其实那时候我也尽可能地在离你远远的,今天我之所以能站在这儿跟你面对面,是想告诉你,我原谅你了。
所以,你快点好起来。”
和当初被冤枉偷戒指一样的表情,程一朵这番话说得温和又坚定。
夏雪怔住了。
那个看起来毫无反击之力的姑娘,轻而易举找到自己的要害,并且重重砸了下去。
她没有恨,亦没有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