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次商讨下,刘总也有意取幽州。所以,我便带宫使改了传召,朝廷因相公讨叛无功,已命副大使指刘绲为节度使。”
“刘总明示暗讽之下刘济已然相信刘绲意弑父夺权。勃然大怒,遂杀与刘绲相好大将数十人,又召远在幽州的刘绲行至瀛洲。”
林潇猛地起身,引得枭王和杨虞卿一同侧目。
“你……教唆刘总杀了刘绲?”
杨虞卿微微一笑:“林大人误会了,我不过一介书生。是那刘总非池中之物,如此好的机会他又怎会罢手?”
“刘济因渴索饮,刘总乘机置毒水于中,又矫父命杀兄刘绲于涿州,现在……已领各方军务。”
林潇瞪大了眼睛,她万没想到这杨虞卿竟是如此……
杨虞卿含笑上前一步:“林大人从承道君的悉心教导,恐怕对着世间百态所知甚少。今日便没有我前去,刘总亦不会放过他们父子。而且如今幽州瀛洲尽归枭王之手,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么?”
林潇的手越攥越紧,她已经忘了来意,刘总弑父杀兄这件事已经在她的脑袋里炸开了。
“潇儿,若军行幽州,死的可不光是这父子俩,如今收复幽州,又援承宗。却是滴血未染你应该高兴才是啊。”枭王坐在主位上修长的手指敲击着一旁的笔洗。
她应该高兴?
她应该高兴么?
这世道是怎么了?
皇帝弑父夺位,李宁杀弟夺嫡,刘总弑父杀兄……
偏偏,这个主意一开始还是自己出的……
是她错了么?是她看不透人世?难道这才是上位者的世界?不需要任何理由,便是别人于我不利,不管那人是谁,都可以杀之而后快?
林潇浑身都有些发抖,她想起了李宥抱着郭贵妃痛哭流涕时的样子,想起了相伴十三年却连个告别都没有的陈墨……
那眼前的这个人呢……
等她再找回自己意识的时候,已经不知自己在个什么角落里了。周围的色已经暗了下来,也开始转凉了。
林潇站起身,踉跄着往前摸索,从王府的后门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宅子里,兰芳见她开心得不得了,她却连敷衍都难以做到,只默默地把自己泡进了浴桶里。
水滴从湿润的头发滴到平静的水面上,从水声的背后,林潇听到了一丝异动。
枭王来了……
屏风忽然搭了一件外袍,那头传来枭王低沉地声音:“洗好了就出来吧,水都冷了。”
林潇深吸了一口气,拿过布巾擦干净身体裹上袍子走了出来。
两人相视无言,眼神间的情绪却已经昭示了一牵
“如果你是来归劝我和杨校书一样,那你可以走了。”林潇的语气出奇的平静。
枭王轻轻一笑,对于林潇的盛气凌人也不甚在意。
“我既希望你能和杨虞卿一样,又不希望你和他一样。”枭王含笑拉过了林潇。
“你还是有些年轻,做不到脱了那身官服再变回你自己。你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
“我既喜欢你的坦率……又担心你毫无掩饰会害了自己。”
“不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枭王含笑把问题抛给了林潇,而林潇已经想的非常清楚了。
她做不到承认这一切,也做不到和这些“看透人世”的上位者们一脉相常
“不如听由命吧。”林潇将视线移出了窗外,她坐到了一旁的位置上用袍子裹紧了自己。
“你在怪我。”枭王看着她坐下陈述道。
林潇倒也不否认:“有一,你君临下的时候就知道我在怪你什么了。”
“等事态平稳,百姓安居的时候,这种事就不会再有了。”枭王上前抚了抚她湿润的头发。
“等到那时,一切都晚了,富足就能让人去相信?”林潇无意和他争执,一番话也的有气无力。
“若时逢狙诈,正道陵夷,欲宪章先王,广陈德化,是犹待越客以拯溺,白大人以救火。潇儿觉得这便是对么?”枭王也不急,就近坐到了林潇旁边。
林潇皱眉,一时无言。
她不得不承认,枭王的是对的。
如今人心诡诈,正道衰落,若是还想着效法前人传统制度,教化众生,那无异于对牛弹琴。
林潇忽然笑了,抬起头看着枭王:“你的是对的,但并不是所有的对我都要听。”
“如果有一日你要杀我师父师兄,即便身后是你,我也会毫不犹豫。”
林潇一贯为人和气,他还是头一次看见林潇这幅浑身是刺的模样……
枭王不怒反笑,摇了摇头却没有话。
“你笑什么?”林潇皱眉瞪他。
他合上折扇拉过了她的手:“若有一日,是你师父师兄要杀我呢?”
“即便这事不可能,但若真有一日是他们要出手杀你,我也同样会拼死保你。”林潇的表情都没有变过。
枭王笑意渐浓:“这就是我笑的原因,你这个人啊……”
林潇闻言有些脸红,不由得别过了脸。
枭王伸手将她拉进了怀里,握着她有些冰凉的手道:“虽然是有些教化,不过……我也有很看重的东西,既然你选择了成全我,我也该投桃报李地成全你。”
“总不能你尽心地替我去争下,我却要你在亲人和我之间做个取舍。你是不是……”
身边的魔气越凑越近,林潇浑身都绷紧了。
见她紧张,枭王微微一笑,还是没有为难她。
“你啊,每次出门都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今晚好好睡一觉吧,明日我与你再细谈。”罢,他将林潇放在了塌上便消失在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