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一夜无事,宁华殿净月轩里头红烛慢慢燃着,偶尔映出帐子里头二人的身影;华曦宫里头的杜凌尘终于在静妃一碗又一碗浓汤热茶苦药汤的攻势下沉沉坠入梦乡,而昭庆宫里的皇后娘娘,只是望着月亮,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殷祉明牢牢攥住,一遍一遍叹息着,不知不觉已至四更。
这一天阳光还好,虽已是深秋,阳光却还和煦地温暖着大地,并无萧瑟之意。一众嫔妃正在御花园的寄仙亭喝茶赏花,皇后杜灵霄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挂着假笑听着众人叽叽喳喳。
“皇后娘娘,您瞧着天气虽冷了些,那朱砂红霜也是开得娇艳。”柳贵嫔试图在闲话中引起皇后的注意,眼下皇后正冷冰冰地斜眼瞥着一旁的苏顺仪,哦不,现在该是苏贵嫔了,圣上近日要么常到华曦宫里瞧她,要么就是要她到御书房伴驾,叫她杜灵霄烦恼不已。宫里的妃嫔又向来是多嘴多舌的,现下替她忧愁的人是一个没有,冷眼旁观看热闹的倒是数不胜数。柳贵嫔不过是个墙头草罢了,她杜灵霄还没全然失势,还够她捧着一阵子。
“朱砂红霜再娇艳,也比不过那瑶台玉凤呢。”一旁樱贵人盛气凌人地插了嘴,樱贵人是东洋明国新送来的歌姬,仗着美色出众,舞姿惊人,一进宫就封了贵人,赐了封号,连皇后的话也截了下来:“臣妾在东洋就听闻这瑶台玉凤极其名贵,就连这南魏也只不过存了几株,按理不都是皇后娘娘的,臣妾还等着饱眼福来着。”。
“本宫和皇后娘娘讲话,哪轮到你这等品级的来插嘴。”柳贵嫔叱道,杜灵霄并未作声,只当做没听见,心里边却炸了锅:瑶台玉凤,瑶台玉凤,原本只该赏皇后的名贵菊花,今年却被皇帝赏了他人,杜灵霄本就心生火气。瑶台玉凤赏了秀延宫,这宫里谁不知道越贵妃的娘家给皇帝南征上供了多少兵力和财草。想到这儿,杜灵霄偷着剜了一旁品茶说笑、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越贵妃。静妃今日又称病告假了,一想起静妃她也是恨得不行,自从那日她领着皇帝从执法堂捞出杜凌尘之后,殷祉明就极少到她的昭庆宫来了,虽说她已经叫王掌事打点好了一切,可是圣上仿佛还是刻意疏远着她,杜凌尘的虎骑军也没弄到手,实在叫她憋气。
皇后在御花园生闷气的时候,宁华殿的殷祉明正心急火燎的看着奏折:赵怀隐集军埋伏,南征初战,败。
退兵闵州。
闵州贼兵作乱,赵贤以镇压为由进军闵州。
兖阳侯倒戈叛乱加入西邑乱党,兖阳关失守。
……
满案的急奏表和折子,竟没一份捷报,没了骁勇善战纪律严谨的先锋骑兵,东郦的粮草步兵也无济于事,不过是给乱党加了靶子罢了,殷祉明不禁后悔之前的种种决定:若是让杜凌尘带着虎骑军上阵,怕是也不至于这般惨相。
二更刚过,孟冬十月的夜里寒风呼啸,凛凛寒风卷起破碎的细雪撞在每一扇紧闭的宫门上,偏房值夜的丫鬟、内侍们也都渐渐灭了
灯瑟缩在塌下。绕过接了薄冰的荷花池便是废弃了很久的梦寒宫,破旧的宫门歪在一旁。从门口看去,屋内依旧隐隐约约亮着烛光。
“尘儿,我刚刚派人打听过了,此次西邑之乱,圣上有意要让你挂帅出兵。”静妃摘了斗篷,抖了抖雪粒:“你可有什么对策?前几日省亲时哥哥跟我提过,那赵贤名为镇压闵州之乱,实际上勾结了兖阳侯和蛮芜人要攻上帝京。”
“他这会儿怎么就这么放得下心不怕我造反了,?”杜凌尘忿忿道,一边拨着炭火一边从灰里捡着烤脆的玉米粒塞进嘴里:“他这天下一多半都是老子年轻那会儿拼死拼活给他守住的,能守我也能抢,他就没想过我勾结西邑侯将他先架空再杀头?”她不屑道:“不过是碍于虎骑军仅仅听我号令罢了,若是没了虎骑军,他怕是早要了我的人头给他的新后做下酒菜了。”杜凌尘依旧对那日的事情耿耿于怀。
“可他真要你挂帅你怎么办,万一是杜灵霄的主意让你去送死怎么成。”静妃靠在炭盆旁忧心忡忡地搓了搓手,梦寒宫实在是内宫深处的寒窟,怕是冷宫也不及此十分之一的阴冷。
“杜灵霄?她可没这头脑,她想杀我办法多着呢,万一我挂帅出征不仅没死反而立了头功,她岂不是又把她心爱的殷祉明送到了我的手边,她哪里就是那么蠢的人了。”杜凌尘嗤笑道:“怕是殿前混进了赵贤的密探了。”她嘎嘣咯嘣嚼地着玉米粒:“,杜灵霄若是想害我,就偷偷摸摸找个人给我灌些砒霜便足够了,若是想折磨我,光是这梦寒宫的湿寒气就够我这老胳膊老腿遭罪的了。”
“唉——我前两天让小乔从库里取了狐皮要给你拼一床毯子,虽比不上你从前用的银虎国狼皮好,但也比这些没用的棉花垫子强。”静妃叹了口气,回身拿出一包药丸,杜凌尘立刻翻起了白眼。
“不许闹,这东西你和水煎服了,杜灵霄现在处处针对我,内务府的老阉人一丁点儿东西都不肯给我了。”静妃气鼓鼓地说:“你要是不喝这个,我就让小乔顿顿给你送姜糖鸡蛋汤。”
“好宝贝儿别气嘛,”杜凌尘赖皮般粘了过来,“我喝还不成,诶,你过来。”杜凌尘朝静妃勾了勾手指,一脸神秘。
“你又要搞什么鬼主意,想吃什么跟小乔说便是了。”静妃撇撇嘴,十分嫌弃,上一回杜凌尘故作神秘地招呼她还不是因为这馋鬼盯上了那暹罗的烤香猪,暹罗香猪是专供正宫二位的佳品,哪怕是妃位上的人,也只能在宫廷宴席上分得薄薄几片,杜凌尘做了多年的大将军、皇后,也算是吃遍了山珍海味,唯独对这香猪念念不忘,死缠烂打非要吃到一整条猪腿才肯罢休,多亏小乔身手矫捷脑子机灵,连骗带抢从御厨房拎了整条的猪腿才好。
“瞧你说的,我可有正事了这回。”杜凌尘正色道:“华子衿托人给我带了消息。”
“华子衿?”静妃一愣:“难道是···北山寒寺的华长老?”
“除了他还有哪个华子衿了,”杜凌尘拍了拍手上的炭灰:“就是我当年从银虎驮回来的那个大仙儿,现在在北山寒冥观里头住着。”
“啊??”静妃稍微迟疑了一下,在她印象中,华子衿向来不苟言笑、也从不轻易与人交往,她倒是听杜凌尘提过几次她在银虎救的大仙儿,那可是个风流倜傥不拘小节的人···她一时难以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大仙儿给我递了消息,”杜凌尘没理会发愣的静妃,起身出去关上了门,又谨慎地合上窗子,小心翼翼地从袖口抻出一张半透明的纸条:“这上的文字你也该认得,我就不念了,以防隔墙有耳。”见她神情严肃,静妃内心也不由得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