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元帝仍是埋首在桌案上翻看成堆的奏折,仿佛姜宥不曾来过一趟似的,一旁内侍眼观鼻,鼻观心,垂首侍立宫殿各处,安静得仿佛并不存在在那儿。
姜宥从崇元帝处出来,思虑一二,转道去了位于皇宫东侧、距离御书房并不甚远的熙和宫,那是太子母妃孙红居住的宫殿。熙和宫四周环绕殿宇,与承乾宫背靠而建,往西北方位走出,绕过坤宁宫便是御花园,可谓是地段极佳。
熙和宫的宫人早远远瞧见了太子前来的一抹蟒袍杏黄,喜不自禁地跑进宫室提前报知淑妃孙红,孙红许久不见儿子,自然也高兴,当即露出不加掩饰的欢喜,赶忙命宫内仆役准备姜宥素日爱吃的茶水糕点。
到姜宥一脚跨进宫室,孙红早已迎候在门口的地方,惹得他眉梢微皱,佯装薄怒地嗔怪母亲“母妃,儿说了多少回了,可别这般隆重其事,哪有做娘的迎接儿子的?本就应当我时常来陪着阿娘说话解闷,您如此,反倒是折煞了儿子了。”
说着,姜宥亲自躬身搭手,服侍着孙红坐上宫室里的主座,又为她整理了并未褶皱的衣裳,方才退到一旁随意坐了。
与母亲说话,他全没了在外时露而不显的太子威仪,就只是一个普通寻常为人子女的成年男子,一心一意拿些有趣的宫外秘闻逗弄孙红,直把孙红说得笑声不止。
孙红哪里不知他不过是尽挑些好的来说,报喜不报忧?只是她也装作不知情,并不揭破,仿佛就真的只是一个对朝政风云一无所知的后宫嫔妃。
姜宥正说到坊间逸事,孙红则顺道不着痕迹地将他全身上下看了个遍,确信他没有消瘦,才宽了心。
话间,自有仆役将急赶出来的点心送进来,孙红看着儿子吃用得开心,就连拈拿的手势都与他小时差不离,心底里也暖意融融的。
“母妃这儿的小食,还是一模一样的味道。”这些都是他自小就爱吃的,姜宥忍不住便多用了一些,眉目舒展,露出一副在崇元帝跟前从不会有的柔和模样。
“说起来,”孙红暗叹“这些样式,有好些还是明妃宫里的人教给我的。”
明妃,就是阮敏,明华的生母。
姜宥亦跟着叹他比明华足足大了四、五岁,明妃去世的时候,明华还懵懂,他却已知人事,因偶尔被隔壁宫殿的“阮母妃”关照,他亦是伤心哭过的,自然还依稀记得明妃的样貌,理所当然在看见越国那位新进的美娇娘的一瞬,与崇元帝等长辈一样,失神惊楞了一下。
母子俩嗟叹了一番,复又说起其他取乐,孙红品了一口茶水,半是玩笑地与姜宥将话题岔到了后宫“你父皇,可是颇喜欢承乾宫偏殿的那一位呢。”
姜宥眼睑翕动翻起,面露思索,甫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轻轻拉起,却又笑而不语。
孙红自顾自接着道“咱们的玥妃娘娘好本事,这进宫来不到一月,就引得你父皇每日全歇息在她那里。这宫里有多少人全盯着承乾宫,也不知你父皇对她的新鲜劲儿能够维持几日。”
有些话,不好明说那些年纪轻的妃嫔没有见过阮敏,不明真相,只在那儿如临大敌干着急。像她和魏后这样人老资历老的,早就不对帝王恩宠上心,牵挂的唯有儿子,自然有足够的好心情欣赏宫里新上台的好戏。
姜宥子不预父事,不好发表见解。孙红也并非无人絮叨这些后宫新闻,只是拐个弯儿将有用的消息说给儿子“百里汐颜年轻貌美,甚得圣心,皇后娘娘贤淑大度,体察她背井离乡,为免她思乡之苦,予她多番照顾,一应生活用度也都是按着最好的来。”
姜宥夸赞“皇后不愧位居中宫,堪为天下主母之表率。”这一声赞,姜宥轻含浅笑,有如真心。
“可不是么,”孙红放下茶杯,自有宫人走上前为她续满,她又突然哂笑“玥妃初来乍到的,我这个宫中老人,少不得也是要照顾她一二的,免得她不知乡风,行事莽撞,冲撞了哪位主子可就不好了。”
“……”姜宥揶揄地看了看孙红,静待她的下文。
孙红当然瞧见儿子的眼神,轻斜了一眼,引来姜宥低头嗤笑孙红这么说,想必是已经“关照”过那百里汐颜什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