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遮是东华帝君制造的法宝,是以这回没有小金乌在,织影有恃无恐地进了未艾的大帐查看情况。
闪过屏风,一个蓝紫袍少年小心扶着一头如雪银发的未艾起身,未料未艾足下绵软,差点儿滚下榻,少年忙捞她起来。
未艾坐回去,略抬手,少年方才稍稍放下心来,侍立于她身侧。
织影立在屏风旁,清楚明白地看见她鬼一般惨白的面容,眼睛漆黑,却少光泽,像蒙上了一层难看的白翳,三千银丝亦是暗淡无光,边缘还有些毛躁。
她的情况很糟糕。
帐篷里静默无声,未艾灵力外泄,连海风都吹不过来。
织影以为自己要这么一直站着等待发霉时,少年出声了:“主人,雎略将军没发现吧?”
织影撇了撇嘴,果然未艾答道:“发现了。”
少年急了,腿脚动了动,却忍了下来,五官皱到了一起:“那该怎么办?您身上的伤,冰夷没有办法替您治愈。他们现在都说您孤清冷傲,目中无人,尤其是那个花花肠子的微之真君,那都是说的些什么乱七糟八的,他……哼!”
未艾一眼睨过去,冰夷仿佛被针线缝住了嘴,不再吭声。
见状,未艾方道:“他们说的有什么要紧?我让你冰刻了千百遍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八个字你刻完就忘了?”
冰夷当即垂首听训:“冰夷浮躁了。”
织影心道:我与冰夷对微之真君持同样的想法,那岂不是我也浮躁了?诶,年轻人谁不浮躁,未艾面如桃花,心却如她那一头苍苍白发,沧桑得很。
“……冰夷,魔族诡诈,若是一计不成,还会再生一计,不若就这样。”
将计就计,未艾果然聪明。
但她这一面被削弱,雎略和微之真君必然会分担得更多,雎略这边她不担心,微之真君就……至少看上去,他正如冰夷所说,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肠子。
冰夷担忧道:“那您身上的阴气之毒该怎么办?”
相比之下,未艾却是半点儿不急,轻声陈述:“阴气之毒,太阳神族的太阳真火即可解,到时候去一趟炎光殿就是。”
……
半个时辰后,织影踏着海岸咸风回来了。
小金乌在原地等她,周围那一圈焦黑已经恢复了碧草深深,把他胸膛那一轮红得似火的太阳徽记盖去几乎一半光芒。
他上前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回来了!听到什么了?”
“未艾之事与魔界有关,另外,她中了阴气之毒,是在来招摇山的路上中的,是……卮阴岩。”
说道最后三个字,织影有些啼笑皆非,魔界是没东西可用了吗?怎么三番两次都用同一样东西来害人?
“那个鬼玩意儿?!那岂不是要我去给她解?”小金乌的脸色像突然吞了只苍蝇一般难看。
织影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但还是提了出来:“东君眼睛长在头顶,未艾又是那样一个不服软的性子,倘若此战得胜,天帝降下神旨,东君也不得不依,倘若不能,阴气侵入心脉,霜雪一族就该换一位主神了。”
小金乌环抱着双臂,怨怪道:“她那十丈冰,我进去冻都冻死了,还怎么给她解阴气之毒?”
织影就知道他会这样,所以在得知未艾中的是卮阴岩的阴气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封印,当然还有化解和抽离,只是小金乌修为不够,又没有冥界之人在此,这两种方法当下都不可行。
是以她对小金乌说:“……我有别的办法,但是治标不治本。”
小金乌随口问:“什么办……”
“你们怎么在这里?”
织影心头一跳,立刻就要转身逃跑,双腿却不由自主地发软,让她成了逃跑未遂:“师,师兄。”
眼睛看又不敢看,说想说又不敢说,小金乌正巧站在她斜侧前,织影怨气冲天地跟他咬耳朵:“你那天幕遮是漏了吗?师兄怎么发现咱们了?”
小金乌懒懒地瞄了她一眼,不答。
“回答。”
前方传来沉重的威压,令织影头皮一阵发麻。
她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头都快埋到衣领里。
雎略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消他心头那股难言的郁闷。
那日她信誓旦旦地跟自己保证用心学习玉简里的阵法之道,虚心向羌吴岩川请教,表现出孜孜不倦的求学态度,转头就来了招摇山,还被自己逮个正着。
他掌管空桑山以来,从没遇到这样阳奉阴违的……哎,她也不是自己的属下。
雎略郁卒,织影快速斜眼瞄他,又飞速低下了头,口中讷讷不清:“那个,师兄,我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故意来招摇山的?不是故意去未艾那里察看的?不是来和他一起对敌的,只是顺路从西海到北海去钓横公鱼?
她连自己都骗不过。
埋头深吸一口气,织影蓦地抬起头颅,坦诚地注视着雎略,心虚紧张害怕通通都一扫而空,挂在脸上的唯有一份不可动摇的坚毅,如同奈何桥头历经千万年风雨变幻,依旧岿然不动的三生石。
她脆声道:“好吧,我就是来招摇山想和你一起并肩作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