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瑶只好点点头。
老皇帝这才叫出劉玚。他跨步出侧室,向劉瑶行礼,卑躬屈膝道:“臣兄见过太子殿下!”
劉瑶笑脸相迎,扶起屈身的劉玚,很快便转向父皇,道:“父皇,儿臣此次在高州处境危难时,逢着两个神仙……”
“还真有神仙?”劉玚将信将疑的,在一旁笑着插话。
“在哪儿?带来见朕!”老皇帝挣扎着想要起来,两个儿子争先恐后去扶着。久候的昊王和红芰划过一影,但进了大殿,劉瑶一脸得意。
老皇帝如回光返照般跌下睡椅,跪在昊王面前,吓得昊王也跪了下去,还是劉瑶机警,先扶父皇,再扶昊王。
“神仙从何而来啊?”老皇帝依然虚弱无力。昊王平和地答道:“在下明昊,本是天台山的王,并非什么神仙。”
“天台山本是仙山,能在此中当王,必定也是天选之子。”劉瑶笑着解释。
昊王无可奈何,看了劉瑶的眼色,闭了口,只好尴尬的笑。
“我宋国,君权自天授,几十载未曾有过失,而今却遭僭越,朕想请上仙问问天帝,为何乱授君权。”老皇帝恭敬地拜上天,向昊王诉说,劉劉想提醒父皇注意措辞,可毕竟昊王没往心里去,他谨慎地问:“陛下是指嵬名国?”
“只有它了,本是我国妖,没想到被人私放了,在西北为害,朕至今不晓何人为祸;而今天下,仿佛妖魔重生一般,在诸州国戕害百姓,传说的北界明山上就有巨妖食人,请上仙一并查察。”
老皇帝一脸诚恳,昊王于心不忍,但又无能为力,又怕老头再有事安排,所以先应承了下来,再做计较。
果然,老皇帝又请求昊王,求求阎王,多增些年寿辰。
劉瑶见此,大为诧异,赶紧岔开了话题:“父皇,二仙才来人间,还不习人间烟火,父皇此间问得太唐突,就是神仙,各方打探,也需要日子。不如先安排二神住在神庙,也好让那些和尚瞧瞧真神在此,好少装神弄鬼糊弄百姓。”
老皇帝偏头望着劉玚,又偏头望着劉瑶,心有不愿,但架不住劉瑶的话在理,只好嘱咐道:“瑶儿,神仙是你带来的,你可要招待好了。”
“是!孩儿这就去办!”
回府的劉玚火冒三丈,向参知政事赵宗训咆哮:“你叫我找嵬名世子,送他兵马,请他攻城,可劉瑶非但没死,反而弄了俩神棍来取巧!”
赵宗训请劉玚息怒,禀道:“腾王,臣以为此二人不会久居我神都。”
劉玚回头,瞪也一眼,听他继续说:“臣在玄谍洞中的尖细来说,太子叫他们去找一个叫花月的女子,限时四日。”
劉玚突然大发雷霆,对他轻轻地拳打脚踢,吼道:“太子广征美女,世人都知,报这个有何用?”
赵宗训一面躲闪,一面急切地说:“这个花月,据说是那个明昊的女人,臣想是太子许诺四日内找到人……”
劉玚一听,收了手脚,站在原地,与赵宗训对视一笑,心中有了计策,他笑道:“看来找没找到,劉瑶这四天都会利用这两人加紧篡权了。”
“陛下只在这几天了。”赵宗训从翻倒的几案后走出来,在劉玚耳边无限感慨道,“殿下准备可妥当?”
“全照爱卿说的,就等皇帝驾崩了。”劉玚笑道。
“臣再去趟宫外,见见玄谍洞的客人,看有没有什么好消息……”赵宗训辞别劉玚,一脸不怀好意的笑,他想两个神棍在此也好,也许可以做些文章。
可是花月,到了个奇怪的地方:
荒凉的大漠上,立着一座繁华的都会,赫然刻着“美人城”三个大字。周遭大片茂密的森林,蔚蓝的河水护着城池。俊郎彪形,佳丽俊俏,都是些会法术的人,长得几分相似。
城中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喧闹之后,还是那座城,迅速消失在沙漠中,有人闯来,便浮在半空,倒悬起来。每当这时,沙丘就会狂乱的蠕动。
平静后,累累尸骨,那是迷路的动物。
平静后,沙丘嬉笑,那是在撕咬动物。
不多时,城也没了踪影,就剩下些残存破不堪的朽木屋,矮小又瘦削的人在沙中生活,花月走向一户人家,用她的火气逼着害怕的人问:“老人家,请问这是哪里?”
“这是美人城!”老人很诧异,心里还惊魂未定,口中结巴。
“那城在哪里,我该如何去?”花月举目四望,问个仔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老人四处躲闪,重重地摔上柴扉,钻进了破屋中,偷偷看着花月。
花月急了,又升起火来,把一处木屋点燃,老人家和精壮男子都吓得翻滚而出,求饶道:“姑娘,这是海蜃,城在沙下,我世子有战获,它才会出现……”
旁边的男子赶紧捂了他的嘴,对着花月骂老头:“糊涂!这老头胡言乱语惯了,姑娘莫怪!”他立刻又换张笑脸,接着说,“要去城歇息,请姑娘往西走。”
说着,他伸出左手,指着茫茫大漠:“翻过此丘,过了绿洲,便是了。”
他微笑着给了花月一壶水,她告辞而去,喝着水,走了很远,可是头晕目眩,昏倒在地。
一群征战归来的嵬名人,带着宋人的旗、宋人的头和宋人的兵器,驰骋在沙海中,远远看见了躺下的美女。
领头的世子宁令哥,听了亲兵的话,赶紧下马,蹲在花月身旁,大声呼喊,再用手拍打,可是炙热迅速传遍全身,宁令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飞云骑扶他,被他阻止,他慢慢站起,看着女子,疑惑道:“看这装束打扮,像宋女,又不像,如何来的我国。”
“此地离高州,仅一段河,高州在下,我在上,或许是昨夜战斗时的逃亡人,迷了路,中了木屋守人的迷魂水,困倦于此。”统领解释道。
可是世子仍然不释怀。
“不如让木屋的守人自己来寻,送往美人城,好飨边关将士。”
宁令哥难作决定,看着眼前的美人,不像几番虏掠的宋女般平平,宛若天仙之美,他不想白白浪费个美人,便宜粗鄙不堪的嵬名军人。
“把朽木屋中的人换一拨!”宁令哥下了令,统领却不解,宁令哥又说:“这来历不明的女子,在这瀚海里徘徊了不知几日,好多秘密怕已探知,不得不出此下策。”
“那何不就将美人儿送往美人城,即便晓得了秘密,也不可外传。”
宁令哥恼怒地说着不可,却不讲原委,众人也不敢多嘴。
他取尽水囊,用运斤成风的招,把水浇灌美女,慢慢托起,让清水钻入身体,封堵了血脉。他一摸,浑身冰凉,这才抱她上马,扬鞭而去。
去庆都,嵬名的王城,一座小城,立在河边,围了一圈石墙,塔林簇簇,平房排排,街道巷陌,削得平直。富商大贾、善男信女,济济于市,在街坊招徕生意,在庙观烧香拜佛。
蕞尔王宫,三四层的垂脊,戗脊上有神兽,歇山顶、庑殿顶、悬山顶……应有尽有。
宁令哥悄悄入城,先往宫闱,偷偷见了母后,托了姑娘给娘照顾。再到前殿,拜见父王,陈述失利之事。
嵬名王十分怃然,痛骂世子无能,对他扬起了帐边悬挂的宝剑,指着他的头,说:“劉玚都送了消息给你,居然没拿下高州!”
“父王!”宁令哥争辩道,“劉瑶临时换了布防、换了新器、添了新兵,我还是杀得他片甲不留!”
“可你留下了劉瑶和高州!”嵬名王突然冲下来,一巴掌劈在他的脸上,眼神凶猛,宁令哥一直盯着,突然站起来,开门便走,嵬名王冲了一段路,挥舞着仍未出鞘的剑,骂不绝口:“逆子!老子骂你几句,你还冲气,你走!老子死了,这王位也不给你!”
宁令哥站了片刻,再大步快走,找母后诉苦。
好在女孩醒了,宁令哥集起一双手的水气,抢在母后前头,扶着女子,而方苏的花月被水侵袭,打了一个寒颤。
母后急了,数落他:“你这孩子,总是这么冒失,难怪你父王会说你!”
“他说便说,等他死了,我就是王,看他还怎么说!”
王后张开五指要打他,小声吼他:“你这是什么混账话?当心隔墙有耳……”
王后说着,向姑娘使了眼色,宁令哥扶着的手松了,连忙起身,乖乖地在一旁侍立,有礼地询问姑娘:“敢问姑娘芳名?”
花月显然还摸不清楚状况,双眼还迷离:“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
“这是美人城!”宁令哥随口一说,王后不解地问他什么美人城,他向母后紧紧使着眼色。
“你们在干嘛?”花月问,“快点告诉我这到底是哪儿?”
宁令哥安抚好了母后,笑嘻嘻地看着花月,道:“这是美人城,你在沙漠中昏倒了,是我在路边的指路人发现了,把你送了来!”
“是那个老伯和大叔!”花月指着宁令哥,抿着嘴笑了。
“是的”,宁令哥叫道,“我是美人城主,和我娘君生活。”
花月一时来了精神,环视寝室,满眼华丽,她喊疼:“我想见见他们,好当面感谢。”
“不必了,一些个下人,有什么好说的……你且好生休息,我吩咐人做些吃食!”宁令哥说罢便飞快地走了,怕姑娘接二连三追问,他一急,便说漏了嘴。
“姑娘,你不说名姓,老身都不知如何称呼。”王后从帷幔后跺着碎步,慢慢走来问她。
花月倒觉得失仪了,赶紧坐直了身子,端手报上家门。王后立刻陪他坐下,小声耳语:“此事切不可对外人提及,包括宁令哥儿……”
“为什么?”
“我们凡夫俗子,哪里见过仙人,何况花月姑娘还是仙国王后,怕为他人所用,毁了清誉……”
王后的忠告,令花月目瞪口呆,心想常听人间尔虞我诈,不曾想还有老婆婆这等知书达礼之人,她一时想留片刻,一时又想赶快回到昊王身边,可是他人在哪儿?她悄悄恳请王后,帮忙查找昊王的下落。
可王后深居皇宫,爱莫能助,不过还是承诺帮他寻寻。
王后安顿好花月,宁令哥从屋外转身走进来,着实吓了王后一跳,她责备道:“你不吩咐吃食,躲屋外作甚?”
宁令哥突然拥抱娘,撒娇:“母后,你说这花月姑娘如何?”
王后心领神会,陪他得意一阵,立马变了脸色,推开宁令哥,顺手操起高高长长的蜡烛台,向宁令哥打去,还不断责骂:“我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宁令哥躲着屏风、绕着红柱跑,不满了:“母后,这是为何?”
王后提不动了,气喘吁吁:“为什么……你自己去想!”王后不说花月的秘密,只是赶走了宁令哥。
他滞留后宫的消息不胫而走,嵬名王怒火中烧,叫人来找,好在王后陈情,说他一直在西宫陪伴,才只是被赶回东宫面壁思过。
另一边——
水性的蒲牢到的是一条河边,河中泛着不透明的蓝。有风无风,都是一致的大波浪;无始无终,一头始终沸腾不已,中央吐出长长火舌,像一条肥壮的巨蟒,一头平静无奇。
蓝分两边,一边深点,有毒,却有生尖牙的鱼鳖鼋鼍,体态庞大;一边浅点,能解毒,没有丝毫生命。河水不混,要解毒,只能过河,绕不开,堵了长满剑刺的藤,遍地尖尖的绿草,一动,就疯狂刺过来,倾刻间就要了性命。
有东西踩着河水过,怪物撕咬,血肉横飞,化为乌有。
蒲牢用他的法术斩断荆棘,挑起河水,把使坏的鱼鳖鼋鼍斩尽杀绝,他背着剑,吹起哨,洋洋得意顺河而走,可不知身后的河水,慢慢地恢复成原样。下游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过了,便有青枝绿叶,一座城傲然其中,上书“庆州”二字。
他大摇大摆往里走,在大街上闲逛,看这看那,四处瞧,觉得人世间比龙宫和巍山繁华富庶不少。
再一边——
血循在黑游击的护卫下,到了一个荒芜破败的地方。睡着个人,高百丈,袒胸露腿,看不清容貌,反正丑陋。一呼息,就是乌云翻滚;一吐气,就是狂风暴雨。梦中一个尖叫,瞬间电闪雷鸣,浪花滔天,山崩地裂。
等到醒来,甩着雷电鞭打着雨水,他笑,只发出厚重的喉音。
发出厚重的喉音,奔跑在大地上,下脚就是地震。
累了,坐下,摧毁一座高山,山石碎成了渣,树木磨成了粉,他却坦然。俯仰伸腰,天地已云谲波诡。
渴了,喝完江湖,又自造风雨雷电填满。
困了,倒地砸坑,弓腿舒展,看一片昏暗闪烁群星的天。
山为枕,地为席,沙石被。
剩一个头立在大地上,宛如一座山。
鼾声震天动地。
牺牲些护卫,惶恐的血循利用渺小的身躯和睿智的头脑躲晕了巨人,逃进一片林子,密密麻麻全是树,绾成宫殿模样。人进得去,出不来。
迷宫,不安分的树,从未停歇脚步,不断改变宫殿构造。
因为有悠扬的歌声——猜是个曼妙的女子——让它们这样。
歌声不知出处,反正在迷宫的一角。
激昂处,树枝、藤蔓绷直了枝条,挥舞,穿透动物的躯体,滴血。
有了血的滋养,才能开出红艳艳的花。
一会儿的工夫,挂满了整片林子。
奇形怪状,仿佛吸什么样的血,开什么样的花。
转来转去,还在林中,突然传出水声,步步走去,望见了蔚蓝的河流,听见了规律的水声潺潺,完全被包裹在林中。
奔逃向河,又是一幅别致的景象:
蓝水有深有浅,鱼鳖畅游深水;浅色的水中散着醇香,解着动物身上误中的毒。绕不开的河,围了尖锐的藤和草,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便能要了性命。
几个护卫踩着河水过,马上遭了怪物撕咬,血肉横飞,倾刻间灰飞烟灭。她起初是一惊,可一踏上水,毒物叮咬,竟无半点伤,她才意识到,蛇族的万年功力,不知何时被父王传入。
昊王在雄京神庙待得浑身不自在,劉瑶又时时带着红芰在城中疯玩,花月的消息,一点儿不知,生死未卜。他忧心忡忡,不时差人向劉旸问讯,结果终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