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罗胜楠放下碗,见他打量那边,解释道“她们一家子十几口人,平时填不饱肚——长辈唆使下,个个混不吝啬”
收碗的公公继续补刀“鸡毛蒜皮的便宜都要占,跟滚刀肉似”
“公公”
侍奉的李攀一惊,忙不迭,道“我来收拾,你两歇歇”
其实是食笼里放有酒,可不敢给老两口看到。
准备放置碗的公公闻言,干瘪的手一顿,腊黄的脸色缓下来——以前他和女婿关系僵硬。
被侍候吃饱喝足的主母罗胜楠老怀大慰——谁说大户人家的阁男身子骨金贵?
现在不也会侍奉长辈?
至于,前阵子关于他的流言蜚语,现在老两口自动过滤了。
高坡自上而下都是梯田,远眺,罗家村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山村,峰峦陡壁,绿水桑林,进来只有一条马车宽的土路。
碗归笼好,满手油腻的李攀在环腰粗的大树上擦了擦——他怎么还好端端在?这树枝繁叶茂,上好的柴火。
“这树没人惦记吗?”
歇息的老两口闻言,目光一冽,声音不自觉提高“这树老祖宗栽树下的,谁敢动?”
给她扇风的公公补刀“罗家祖上迁移,这树苗也是从老家带的——旁日劳作,也能在树下歇歇脚”
见公公将秽语改口!知道犯了忌讳的李攀不语。
靠在一起的老两口可不知道他心思,主母罗胜楠像是解释,显摆道“祖上出过有品序的三品大官,只是,躲避兵祸倾扎,搬到了罗家村”
公公显然有荣焉,他手上的扇子扇得更欢。
来瑛朝怎么久的李攀自是知道三品大员的显赫,在盛世光景,完全不觑袭侯世家。
只是,现在老两口只能自吹自擂,而且,古代官本位制度,一个萝卜一个坑,想向上爬,就要将竞争对手踩在脚下。
他,并不看好罗家村的人能恢复祖上地位,他,在浔阳城见过太多没落的旧武勋世家。
西华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从权力政治中心上京,搬到偏居一隅的浔阳城。
要知道西华可是一流武将,祖上也是勋贵之后,现在,沦落到街上卖豆腐谋生。
三人婿辈说着话,对面人家的也送来了午饭,侍候水田的十来口忙不迭过来。
对面人家提食笼的姑娘在荫凉处摆开饭食,一缸色泽偏黄的素菜,一碟腌菜,一大桶稀饭。
十多人的份量让李攀砸舌——这姑娘臂力惊人,从下面提上来,他可拿不动。
“小九”
挽裤腿的女人问道“怎么晚了?”
叫小九的从他那边收回目光,听到姐姐责怪,心不在焉,道“我看老太太鼓捣水车,才误了事”
围成一圈嗦粥的女人们顺视线瞧过去,见李攀俏俏生生打量她们——毫不示弱,肆无忌惮自下而上把他打量了一遍。
侵略性的目光让李攀蹙眉,对面十几个女人太土了,丑先不提,那酸汗味就让他退避三舍,更别提“唬”人的目光。
赤裸裸的贪婪。
毫不掩饰。
“外面太阳大”
歇了一阵子的老两口见女婿皱眉看着对面,点头道“家里凉快”
“娘,我先走了”
提起地上的食笼,李攀沿着梯田下去。
对面坐成一圈的人见歇够的老两口下地,有人出声道。
“那个是胜楠家刚过门的女婿?”
“听邻里说来头还不小”
“是侯府的亲戚来着?”
“他村里弄出好大的阵仗”
“外面讨生活的人就是不一样,瞧罗香绫带回来的相公——这周身通透气质,跟庄稼人比肤白貌美,有精气神”
听着个姐姐娘亲嘘里长短捻酸,小九放下舀粥的勺,吹开额前粘住的发丝,咬牙道“他弄的那个织布机,听老太太意思,是要开作坊鼓弄”
她抛出的话题,让快嚼快咽,企图多吃的一圈人停下了动作。
愣愣看着这个家里最小的妹妹。
“他刚才下去了,小九去讨个巧话”
自上而下看他背影的小九听到老娘的话,忙不迭点头,摔下舀粥的勺,起身跟了下去。
禾叶青绿。
沿梯田下来的李攀抚着两边坠出来的水稻,叶子比较割手,但,他还是忍不住喜爱——粮食代表了古代国之根本。
纵观古往今来,皇朝更迭起义,都是老百姓吃不起饭,导致王朝动荡覆灭。
用俗语来讲“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罗家小相公”
健步如飞的小九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作坊鼓捣起来,长工总要招吧?”
她穿着灰色长衫,双手袖口挽起,偏黄的长发用布头绑住,因,营养不良,尖下巴的小脸呈暗黄色,偏态度眼神又很强势。
被特意堵在老两口看不到的山坳口,对面姑娘又咄咄逼人,四下打量完的李攀对这个村姑先天没了好感。
“这个不归我管,你得问老太太”
字正腔圆糯甜的嗓音让小九眼睛一亮,见他绕过自己而走,拉住他衣袖,忙泱泱道“小好人啊!你吱一声,族长肯定听你意见”
她年龄还没他大,反到先挑戏上他了!
让缠上的李攀蹙眉——他来到瑛朝怎么久,还是第一次碰到狗皮膏药。
当然,和她样貌,强势态度有关系,他对青椒一样的村姑没兴趣,要是,像罗婆婆那样熟透带清冷味道的女人,他感观会好一点。
“好人啊?”
小九见他不语,开始摇晃起来,碎碎念念,道“家里没营生,三家人合一起锅里抡饭吃”
想着脱身的李攀不至可否,道“等会我帮你问一下老太太”
“小相公心地真好”
得到答复,摇来晃去的小九一喜“我帮你提食笼”
她,不由分说抢了过去。
驻足的李攀蹙眉,越发对这个村姑减印象分,没大没小——姿意强势的态度,夹了对男子的藐视,没错,就是轻视。
大女子主义思想!
“罗香绫真是好福气”
“出去讨生活”
“比地里刨食吃的强太多”
“小相公唠会嗑?”
听她絮絮叨叨,步伐一致的李攀耳根不清净。
见他面色清冷,两条姣好的长腿交相辉映,小九暗暗吞了吞口水。
两人到了河边,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富贵相的老太太依然在鼓捣流水式的织布机,而,织出的布已有六尺长两米多顿时哄动了罗家村——平时村里最勤快的手艺人,一天能织出二尺0.6米布就了不得。
现在,流水式的织布机只用了两小时,干出了三个人一天的活。
“哎呦——罗家相公来了”
“真是孝顺——给老两口送饭”
“可不得了——以后刺绣房怕是不成了”
“织出的布到是细腻整齐——极好的成色”
“县城卖出去——怕是很走俏”
现场群情激愤,每个人都想靠近他,争取能说上一句话,落个脸熟。
指挥给织布机上线的的老太太看到他来了,赶紧对他招手,她眼神都没舍得从织布机上离开。
掂脚看的人给分开路,含笑的李攀对周围致意,他近前打量完摸摸鼻子——这老太太等人把流水式织布机宝贝得紧,不让不相干的人靠近。
“上线要按一下镌结构,弹出锲子,不转了才能换”
不了解结构的的老太太看向他,满头大汗的罗芳官反应过来,赶紧按了一下上线部件的镌,咔的一声,如销弹出一般,同时,上线的樯木部件停止供线。
细节见真章,镌合过线部件使用了积木卡扣结合体,一推可闭可关——这样做有两好处,换线快捷,又不影响下面的织布机继续转动,效率惊人。
这就是来自现代机器人的灵感,讲究操作简单易上手,而,他结合前人智慧,整出了一件无可挑剔的樯木材质流水式织布机。
“这物事好使”
瞧真切的老太太惊叉“你来看看这布织的怎么样?——你弄出来的东西,大家心里没底”
旁观的人听到前面这句话不以为意,之前族长说了不下十遍。
眨眼的李攀把几人珍重托住的布接过,他仔细抚了一下,触感细腻,基本没磕碜,入目排的线非常整齐——总的来说,比粗糙的麻布强,但,又比手工织的绸缎强的有限。
不过,强终究是强,他,估摸销量不成问题,而且,流水式织布机有一比六的效率,还是很有搞头。
不说,能让罗家村的人大富大贵,但,奔小康不成问题,当然,是按瑛朝的经济体系算的。
“跟预期没两样”
他言简意骇,但,释放的信息让周围人高兴不已,这织布机已经给他们太多的意外。
流水式织布机重新工作,伴着河里水车转响及织布机独特的“嗤嗤”工作声,现场比看戏还热闹。
对周围的哄动,推动的李攀不以为意,给建议道“河两边可以修长廊似的刺绣房,上面也要屯湖围道——旱季雨季,织布机也可以继续工作”
见他伸手指点,侃侃而谈,那扑面而来的沉稳自信,对周围人影响极大,纷纷侧目掂脚。
面色带些紧张的老太太,跟身边几个族老商量起来,等候的李攀在人群后面看见了大嫂的相公谷阿莫,还有小金,罗婆婆。
“河两边都是上好的水田,要商量迁移补偿事宜”
说话的老太太看了看吵闹族人,复继续道“这织布机能赶制多少台?一月能否盈利七千两?”
她,目光烔烔,其余族老也是忙不迭点头,脸色紧张。
计算完河面长度的李攀,给出保守数字“河两面能放置二百台水车一体的织布机,至于盈利方面,稍运作一下,一月赚二万两不成问题”
他,轻描淡写,周围罗家村的人可是鸦雀无声——族中公产都没有一万两,何况是二万两?
以,族中原刺绣房为例,一月盈利只有五百两,一年最多千两收入,而,县城卖的三进三出大宅院,也不过五千两左右。
“前期修长廊,木材损耗,雇佣长工,迁移补偿怕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就樯木村里是找不到怎么多,得跟木材商人赊欠”
听老太太说族中没钱,不语的李攀琢磨了一下——河两岸各修一条二百多米打通的长廊,从,平整地面,到铺上悬空地板防潮及一层的高度的阁楼,他,估摸材料人工支出,要,二万五千两银子。
当然,请的师傅,材料占了支出大头。
“浣溪纱的生意,鼓捣出来,两月就回本盈利——三七分利,村里还是有赚头”
几天没谈拢的分成,今天摊了出来,牵头的李攀挥舞胡萝卜,掌握资源的老太太裁夺。
“晚上开族中大会再议”老太太和族老对视
闻言李攀蹙眉,他,综合所有因素,给出三七分成已经是很公平。
思考的老太太见他不语,出声解释,道“这算是族中大事,要大家伙一起商量”
“嗯”
不快的李攀丢下这句话就走——他认为没太多可商量余地,他三村里七,已经很厚道了,他语重心长,道“晚上再商议”
“等等”
闻言老太太心里突突,上次罗家小相公也是这模样,转身脸就冷了“现在也可以商量着吗!”她伸手示意他回来
饥肠辘辘的李攀摆手,他近前拿回食笼,听到了影响他心情的一句话。
挤掉旁边的人小九探究道“食笼里面提的酒吗?”
迈起长腿的李攀不愉“随便揭开别人的东西看,谁教你怎么做的?”
说自己没礼貌?小九踢掉碍脚的石头,不以为意,道“看看怎么啦?又不会少块肉”
说着,她嗤笑一声
脑壳疼李攀,他对围观看热闹的谷阿莫、小金,罗婆婆,道“到我家做东!”
三人忙不迭过来,犹豫的罗婆婆见有四个人同行,免了瓜田李下,在异样心思下,极有韵味走了过来。
旁人见状只以为他是请德高望重村大夫罗婆婆看病——毕竟男子每月都有几天不舒服。
“不是叫你们先吃吗?”
谷阿莫,小金,罗昭阳听到李攀的话,七嘴舌,道“主家不回来,哪里好意思吃?”
“而且,这边热闹,顺便来瞧个稀罕劲”
说着,三个人都笑了起来,显然想到了新奇事物,流水式织布机,心有荣焉。
额臻首的李攀见并肩走的罗婆婆眼神时常飘向他,侧过去耳语,道“秀秀姐?”
“正经点,怎么多人瞧着呢!”
一惊的罗婆婆赶紧四下张望,藏在黑丝里的耳尖抖了抖,蹙眉道“弟弟私下喊就行了,别人听到闹出闲话来”
见她烟火味流露,和往日的高冷截然相反,捉弄心思上来的李攀扭了扭她的A4腰。
“你这人”
没想到这一茬的罗婆婆惊悚,忙扒拉开他的手,语气急促,道“你作死啊?”
说着,看了看旁边并排说话的小金小九。
做贼心虚的李攀也打量身旁的谷阿莫罗昭阳。
中间并排走的两人对视一眼,心有戚戚,没经历过的罗婆婆更是生出怪异刺激感。
“妹弟?”
和罗昭阳说话的谷阿莫神经兮兮扭过头来“一月真的能挣二万两吗?”
“可以”
被罗秀秀若有若蹭着的李攀一惊,不假思索,道“运作一下——名气上来了,二万两可以的”
“弟弟?”
罗婆婆贴近轻声,道“我心里热乎乎”
肉麻的土味情话!
让李攀没反应过来——罗婆婆胆子好大,还会举一反三,反到挑逗起他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瑛朝女权社会,他一撩,拨,释放一点信号,女人基因里的打情骂俏演变起来?
罗家小院内的饭菜已经凉了,李攀、罗婆婆、罗昭阳,小金就坐,至于,跟进来的小九被谷阿莫挡在了门外——两家人关系不和。
“我进来拉个屎不成吗?”小九对谷阿莫嗤鼻道
挡在门口的谷阿莫让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小九避开他,施施然然走了进来,当看到仙桌上有果酒有鸡肉,自来熟道“好人咧!不介意添双筷子吧?”
给小金夹菜的李攀闻言,平淡道“你要是讨巧点,自是可以——不然,把你头打歪了”
他说着挥舞了一下筷子
吃碗里鸡肉的小金嗤笑出来,罗昭阳,谷阿莫,罗婆婆也是忍俊不住。
“好人咧”小九贴到桌上,继续道“乡下人那能跟你们城里人比——不骂骂咧咧说上两句,全身都不得劲”
说着,取过碗,自顾倒上酒抿了一口。
大家看着她胡塞喝酒吃菜,让惊到了。
独桌上的罗秀秀神色没变化,她沉浸在摸李攀玉润的长腿,当然,是经过她试探蹭之后,他默认的,所以,她胆子变大了不少。
吐掉骨头的小九,苦大仇深,道“我家不知道多久没吃过肉了——这鸡肉沾酱料好吃,鸡骨一吐就掉了”
被蹭的李攀眨眼——他刚抚了一下罗秀秀的腿,扎手的腿毛让他惊住了,跟罗香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