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洗把脸吃饭吧。”
对他们几个子女,父亲从未疾言厉色,却自有威严。想着今次会被深责一番,毕竟来永平府前父亲已在信中再三叮嘱她收敛性子,可父亲只是声显沉重地说了那两句不痛不痒的话便起身朝书房的方向而去。父亲的腰背看上去没有一年前挺拔了,不知怎的,阿沅突然觉得心口有点闷得慌,却摸不准为什么。
在这个家里,她可以怠慢任何人,唯独不敢怠慢父亲。在父亲面前,她向来举止合礼,恭顺有加。是敬畏,但更多的是敬,尤其在他指导她写字练画的时候,那时候阿沅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的心是相通的,她甚至能听到父亲心里的声音。
阿沅盯着父亲的背影出神,额间忽感凉凉的,原来母亲的手指在那里戳了一下,宠溺道:“还不快去洗脸吃饭!”
阿沅随即笑着跑开了。
晚上临睡前母亲又来请求同睡,又被阿沅拒绝了。这次理由很充分,说自己不是小娃娃了,母亲再这样,父亲又该说她“不懂事了”。母亲最后只好又悻悻地离去。结果母亲刚走,她就跑去了阿贵房里。
两人来到后院。阿沅向阿贵请教如何解闵孝煜最后那一招。
阿贵没答她,反问道:“比武好玩吗?”
“还行吧。”
“看来不怎么好玩。”
“最后一轮!也就是决赛!挺好玩的!”
“好玩到都忘记时辰了!”阿贵语带轻责。
“好啦……父亲都没说我,你就不要再说我了。中途我是想着回来说一声的,可当时身边又没有认识的人,又不想错过比赛,就只好那样啦。你还说我呢。我瞅见我一进门母亲就派幺娘去请祖母了,结果祖母都没来。”
“哟,还成老夫人的不是了。老夫人从早上起来人就不大好,姑小姐走后就一直躺着呢。”
“什么!祖母身子又不好了?有没有请大夫啊?”
“我们在路上走了两个多月,老夫人身子难免吃不消,歇歇就好。”
阿沅哦了声,遂放下心来。
“阿沅,日后练习改为每十日一次,且只能在晚上。”
这个突然的消息令阿沅甚是不解,“为什么?!”
“今时不同往日,行事说话都不能再像从前那般……”
“我知道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也知道皇城底下凡事都要谨慎些,可至于这么小心吗!我是跟你学功夫,又不是干什么出格的事!”
“你年岁也不小了,眼看着再过一年就到及笄之岁,到时也该说亲嫁人了。老爷和夫人的顾虑没错,是该收收性子学着端庄贤淑起来,那样才会寻得好人家。”
在阿沅心里,阿贵是个不屑礼法最是自由之人。“阿贵……你还好吧?”
“听着不像我嘴里说出的话是吧?”
阿沅讷讷地点点头。
“你权当我是替老爷夫人跟你说的吧。”
“你真希望我变成那样?”
阿贵半晌未语,像是在沉思,好久才道:“我不知道。或许你可以问问这里。”阿贵说着用左手的食指指了指阿沅的心口。
阿沅伸手按在阿贵刚指过的地方,那里一如既往地平静,并没有给她任何答案。
刚才还满目光华,此刻却眉心紧锁,心事重重,瞧着这样的阿沅,阿贵有些于心不忍。她若能决定,她希望阿沅此生都随心随性而活,不用恪守那些女子陈规,可她终究是个外人,一个躲在角落里不敢以真名真身份面对世人的异客,无权决定阿沅的未来。
下午老爷从宫里回来看望老夫人,两人的谈话她在外屋都听见了。老爷那句“还是渝州好啊,要是能回去就好了”,她思忖了一下午,越想越觉得这话里含着太多的疲累,想来这永平府地不是个安生的地方。后来老夫人跟她也说起这事,最后两人都心思沉重起来。
在赶阿沅睡觉前,她还是解答了阿沅的疑问。闵孝煜那最后一招使的是屠门岭的八月飞花,此招看似轻柔飘逸,实则威力尽在使出后的剑雨中。看来这永平府地有屠门岭高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