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天又热得格外早,五月天已烈日当头,屋外半刻都待不得。眼下进入中旬,更是难耐,整日汗津津的。孝娴去了一趟宫里,回来整个衬衣都湿透了。
自刚回来时进宫向太后和皇后请过安后,此次是她第二次进宫。皇后自幼长在越州,近日思乡心切,可偌大的后宫,竟找不到一个人可与她畅谈家乡风情,经身边的宫女提醒才想起孝娴来。松江府与越州虽隔着条乌陵江,但风物人情却并无二致,遂着人请了孝娴进宫去闲话一番。
孝娴一进府门就直奔自己的屋子,褪去湿透的衬衣,换了件新的,下人又端来净盆给她净脸,正对镜补妆,王妃匆匆赶来。
“一回来就听说你匆匆回屋,可是出了什么事?”
母妃一脸着急,孝娴安抚道:“无事。天太热,衣裳都湿透了,进来换换。”
王妃闻言神色缓下来,对着一旁的乐馨道:“煮点解暑汤来。”乐馨领命退了出去。看着脸色有些发红的孝娴,王妃微嗔道:“这会儿正是日头最盛的时候,怎么偏挑这时回来,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孝娴微惊,转瞬又心下了然。母妃素来善于察言观色,更何况自幼她有什么心思,母妃往往一眼便知。“没出什么大事。就是天热,小皇子受了热气,奶娘进来回禀,皇后动了气,身子也跟着不适起来,又召来了太医……我就只好回来了。”
“见到两位皇子了吗?”
“嗯。见到了。都能走路了。”
“那你……觉得呢?”
孝娴不解道:“觉得什么?”
“就是……就……”王妃想着该怎么问出口,踟躇了好一会儿悄声道,“宫里一直有传言,说那两位皇子和瑾妃所生的公主并非陛下亲生的。”
孝娴惊诧,“怎么可能!”
“传言嘛。可能不可能都两说呢。”
“怎会有这等荒唐的传言!”
“这话说来就长了。改日找个空闲同你细说。你且说,见到的两位皇子,跟陛下可有相像之处?”
孝娴蹙眉回想起来。像?不像?她在心里反复了好几个来回,依然无从界定是否与陛下相像。“两位皇子都太小,看不出来有什么相像不相像的呀!”
王妃轻啧道:“眉眼什么的看不出?”
孝娴忽然有些烦母妃这样,微抗道:“您干吗也跟着瞎想呀!”
王妃抻了抻身子,“事关皇家颜面,真出了事,我们府里面上也不好看!”
孝娴不信地抿抿唇,哦了声,随即奉劝道:“这事还是少提的好。毕竟涉及皇家隐秘,传出去了同样有损我们府里的名声。”
王妃见她不想谈,还反过来教训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负气走了。
望着母妃离去的方向,孝娴的神情突然变的严肃起来。上次进宫时,相公曾私下让她借机去看看皇后生的两位皇子,相公一再拜托他务必去看看小皇子,当时不解还问他,他却只说难得进宫一趟,皇后又是越州知州的千金,去拜会也算结缘,于他们在松江府的职事有利无害。她当时没想太多,便应了会去看望小皇子。可后来因为雪天严寒,不便抱皇子出暖阁,加之那日天色已晚,就没看成。如今想来,相公当时应该也是想借着自己的眼一探究竟吧。
孝煜回来时已近五月底,比原先定的日子晚了半个多月。晋州段五月初足足下了七八日大雨,道路泥泞,实难行走。雨停后又因路途不顺绕道,又耽搁了五六日,好在之后一路顺畅。
五年前骤然被发配到宁州,五年后又突然被调回,去时匆匆,回时亦匆匆,心中纵有万般潮涌,踩镫上马那一刻都只能抚平。只是这次,他有了自己的打算。
“再过两月就秋闱了,太学司近来繁忙,到时定会忙上加忙,你过去正是时候,一来熟悉一下环境,二来借此机会做些学业上的积累,以你的才智,日后升任博士,司业,甚至祭酒都不成问题。”
孝煜默默地听毕父王的安排,心里翻腾了好几个来回,忐忑地回道:“儿子甚爱文墨,太学司的助教确实是个好去处。不过在宁州这几年,儿子已习惯了持剑挂印,更想去武职部门效力。还望父王成全。”
安西王未料到孝煜已有了打算,“哦?看来是为父安排错了。”
孝煜急忙跪地谢罪道:“是儿子的错。未能体察父王的一片苦心。”
“别动不动就跪!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能这样没骨气!”
孝煜踟躇着缓缓起身,也不敢看王爷,始终低着头。
“武职……也不是不可以。既然想去武职部门,可有想过去哪里?”
“治安防副统领目前空缺,儿子想领此职。”
安西王抬抬眉角,神情略有松懈,“怕是已与柴英商定好了吧?”
孝煜心知瞒不过,点头道:“是。”
“既你想去治安防,柴英那边也收你,就去吧。只是这永平府看似秩序井然,安防起来却没那么容易。日后的辛劳你可知道?”
“儿子明白。世无易事,唯有尽心。”
王爷静静地看了孝煜会儿,没再吱声。
孝煜离开后,王爷道:“这孩子变得不一样了。”
朱越惯常淡笑道:“在宁州待了这么些年,可不就不一样了。”
“想着让他去太学司讨个清闲,远离朝野纷争,他倒宁愿去武职部门。你说……当初是不是不应该送他去宁州?”
“三公子生性沉着,治安防远离朝堂,与王爷您最初的安排出入并不大。”
“幸亏是这样,要不然如何应他所求,可要伤脑筋了。不过……柴恪。柴恪统领禁军,柴英统领安防,这日后难保不会跟宫城内有所牵扯……”
“这世间事,要牵扯隔着万里也会牵扯,牵扯不上即便近在眼前也牵扯不上。您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