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白、邢、赵三案并审结束,永平府内流窜的异客渐渐少了。此前劫囚赵乾那批人除了被阿沅所杀那位,其他人再未出现。孝煜的追逃计划不得已被迫告终。
赵乾死于狱中这件事,孝煜始终猜不透是何人所为。天牢重地,看手如此严密,下手绝非易事。不是内部人所为,很有可能就是此前那批劫囚之人所为。可刺客又是如何进的天牢?那位盗取账册的黑衣人又是何人?功夫如此了得,绝非普通江湖客。
还有离剑,为何会出现在劫囚现场?叶先生不是说过,不涉朝局纷争吗?
诸多疑问,迫使孝煜急需去趟大庾岭,当面请教叶先生,以期能从叶先生那里窥得些许因果。
“我不在这三日,你替我多看顾母亲些。听兰姨说,母亲这几日精神不大好。”
“知道了。”
阿沅低头生闷气,孝煜知道是自己不对。之前答应过阿沅,下次去大庾岭会带她一起去,是自己食言在先。“下次一定带你去好不好?不要生气啦!”
“行了,别婆妈了,显得我多小气似的。”
阿沅说着一屁股坐在梳妆镜前,开始卸起妆面来。孝煜自身后帮她卸头钗。镜中一双人,女的俏,男的俊,互相看着镜中的彼此,孝煜突然从身后环住阿沅的腰身,将头埋在阿沅颈间,柔声道:“真的不生气了?”
阿沅翻了个白眼,抬手欲顶开孝煜的下巴,怎奈他岿然不动,突然身下一空,凳子已被孝煜占了去,而自己则被他圈囿怀中,气道:“现在气了!”想从他怀中解脱,可他丝毫不见松手,反倒笑着在她的腰间不断地抓挠。阿沅的腰间素来一挠就痒,阿沅被挠的笑声不止,在孝煜怀中扭来扭去,实在受不住了,求饶道:“好了好了,我投降,我投降!”孝煜这才住手,瞧着阿沅因刚才扭动而绯红的面颊,倾身就在那朱口上啄了一口。阿沅被偷袭,嗔怒道:“你干嘛!”
“亲你呀!不喜欢?”
“不喜欢!”
“那这样呢?”孝煜说着抱起阿沅往床上一放,随即俯身吻向阿沅颈间。阿沅惊呼,手脚并用地推拒着。
“为夫明早就走了,你真的不想?”
阿沅的脸骤间红的像猪肝。孝煜瞧着笑的越发没心没肺。阿沅羞怒,喊道:“起开!”一脚上顶,孝煜急忙闪到床里侧,惊呼:“夫人,你想废了为夫啊!”
阿沅翻身下床,站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定道:“你……你自己睡!本姑娘才不伺候呢!”阿沅弯腰捡起被自己带下床的枕头扔向床上那一脸坏笑的人脸上,愤而转身出门。
孝煜在床上等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还不见阿沅回来,这才起身下床来找,里外找了一通,都不见阿沅。猛一抬头,发现屋顶上坐着一人,孝煜进屋披了外衣,复又出来。
肩头忽然多了件披风,阿沅一看是他,抖肩不想要他披的衣服,却被孝煜按住肩头训道:“夜深了,要着凉的!”
见阿沅没再动,孝煜才松手,在她身旁坐下来。远望去,只能看到零星的亮光。整个永平府都在夜眠,而他和他的阿沅却坐在屋顶眺望着朦胧不明的天际。夜风微凉,吹散了刚才屋内的燥热。孝煜侧头看着阿沅,伸手将她吹散的头发抚到耳后,就势摩挲起阿沅的耳垂:“你的耳朵好像兔子。”阿沅被他捏得怪痒,缩了缩脖子,侧头伸手也去摸他的耳垂,摸了两下道:“你的像龟壳。”孝煜皱眉道:“龟壳?”“对。龟壳,又厚又硬!”“好……我的又厚又硬,像龟壳。你的又小又软,像兔子。行了吧?”阿沅用眼角斜瞅了他一眼,那神情似在说“本来就是!”孝煜看着,不禁笑着摇头。
他们在屋顶坐了好久好久,阿沅只记得她回屋睡了没多久,孝煜便起身离开了。
约酉时三刻左右,孝煜到了大庾岭。时值五月底,初夏时节,天光尚未退去,一片暮色中尚能窥见大庾岭全貌。满眼葱郁,静谧沉寂,偶有雀鸣声传来,幽邃绵长。
自那年匆忙赶赴宁州后,便再没来过大庾岭。回来后又诸事缠身,也未得闲。此番若非心头烦扰难解,也不知还要过多久才能来。不提当年为躲避永平府水痘疫情,叶先生收留自己在此,只说那些年他无私地传授自己功夫,释解他内心烦闷,教他如何看待这世间万象……念及此,孝煜忽然心生愧意。
孝煜慢悠悠地上山,一路感知着曾经熟悉的一切,临近叶先生所居的古苑,耳侧突然一阵急风袭来,随即眼前一道寒光闪过,孝煜快速转身,岂料那剑刺来的过快过猛,他刚一转身又不得不往后下腰,剑身直直地从他面上擦过。趁着持剑之人挪身之际,孝煜迅速直身跳到十步开外。这才看清持剑之人。
“离兄!是我!”
离剑还是刚才那副样子,一脸冷凝。
孝煜见他丝毫未动,知他这是要与自己比试一番了,遂正身拔剑。
对视一眼后,两人同时出招。一样的招式,一样的步伐,却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效果。孝煜轻快飘逸,离剑冷凝锋利;孝煜的剑招如阳光雨露,离剑如暗夜魅影。七十多招后,孝煜渐处下风,百招之后,已无力再战,只好鸣金收鼓。
“离兄剑术精进不少,小弟甘拜下风!”
离剑收剑入鞘,道:“是你练少了。”
“惭愧!”
离剑看了孝煜一眼,没再吱声,转身上台阶朝古苑走去。孝煜跟在后面。
进了古苑,孝煜四下瞅了瞅,还是跟从前一样,东西两侧的墙根下依然种着黄瓜茄子西红柿,院墙上是绿油油的爬山虎,廊檐下依然挂着细碎的朱红色的珠串,风经过或者人走过撞到,皆会发出风铃般的响声,悦耳极了。
走过中庭,离剑脚下未停道:“师傅在崇室。”说完兀自朝左而去,回自己院去了。
进了崇室,孝煜左右张望,看到了帘子后正伏案写字的叶先生。
从叶先生第一次教他武功,他就想像离剑那样叫他师傅,可叶先生不允,只允叫他叶先生。他曾不止一次地问过为什么,问了四次才得到答案。但他心里清楚,那并不是真正的答案。
屠门岭的门规中有一条是不收朝廷权贵子女为徒。孝煜从学武第一天起,就被告知,屠门岭的内功心法、剑术一到十三级,皆可学,剑术十三级以后他不可以学,因那是屠门岭直系入室弟子才可以学的。至于内功心法,孝煜学的也非屠门岭入室弟子所学的,而是另一套由叶先生自创的心法。此心法虽与屠门岭的内功心法不同,却与屠门岭的基础剑术招式是相容的。只传授剑招,未传授心法,不算违背门规。传授剑招,又未收孝煜为徒,亦不算违规。
可令孝煜一直不解的是,叶先生如此看重屠门岭门规,为何会离开屠门岭,数年隐匿在这云深不知处的大庾岭?
“你来了。”叶九天听到脚步声,低头依旧写字。
孝煜上前,隔着帘子跪地拱手请安道:“许久未见先生。先生可好?”
叶九天写完最后一个字,把笔放在一旁的砚台上,抬头看着帘子后的孝煜。“起来吧。进来进来。”
孝煜闻言起身,掀帘而进。
叶九天指着一旁的座垫道:“坐,坐。”
孝煜遂跪坐在垫子上。
叶九天的目光始终未离开孝煜,片刻后道:“几年未见,长大了。”
孝煜本就感到惭愧,现下更觉无地自容,尬笑两声,再次拱手道:“一直未来探望,还请先生恕孝煜不敬之罪。”
叶先生摇摇头,不以为意道:“我好着呢。有什么好看的!”
闻言,孝煜心稍安。这才抬眼仔细看先生。先生的两鬓几已全白,其间仅夹杂着几缕青丝。那年离开时,先生的两鬓虽有华发,但青丝尚存。好在气色甚佳,身子骨看着也硬朗。
“您这几年可好?
“好!我有什么不好的!每日看看书,逗逗鸟,翻翻地,给花草蔬菜施施肥,晒晒太阳……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