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挂啦!”
“嗯!”
包晓星挂了电话,转头对店铺门口坐着的公公钟能说:“大,桂英她爸来深圳了!”
“谁?”钟能摇着扇子回头问。
“马桂英她大!”包晓星大声回答。
“哦呦喂!这可是咱镇里的能人呀!”钟能大喜,说:“马建国那人我熟,啧咝!以后有的热闹看了!”
“哈哈哈,我想也是!我以前听桂英说过一点她和她大的事,稀奇!今晚上他们请咱们家一块吃饭!”
“热闹喽!桂英那性子跟他爸像,七八分像!”钟能躺在椅子上,在空中用右手作出一个数字七的手势。
“哈哈,我小时候见过一次她大,领导样儿,强势得很!”
“是啊,你说两个脾性一模一样还都强势的人一起生活,矛对矛、盾对盾!有意思不?”
“呵呵呵……”
桂英挂了电话从屋里出来,她瞧老马的时候老马正瞧着她,刚说完坏话有点心虚。
“你今天买床的时候,给我再买个风扇,屋里闷,我受不了!”
“有中央空调啊!”
“我没说冷热,我说的是闷!”老马伸手在空中一指,强调那个“闷”字。
“啊!家里有风扇,厨房那儿!”
“我知道,你再买一个,我一个人用的!整天挪来挪去的,叵烦!”
“呃,好!”桂英心有不快,先买床后买风扇,不知道以后会提什么要求买什么东西。她撅了噘嘴摇了摇头,担心往后的家庭开支。赚钱容易,买东西容易,能把买的东西好好使用至寿命殆尽,这可从来不容易,绝大多数钱正是这样浪费掉的。
忽地想起没通知包晓棠,桂英掏出手机聊了几分钟。聊完了依稀感觉一个小人在背后静静地看她。漾漾醒了。她双目无神,扣着鼻孔,仰视着桂英的脸庞。
“哈喽,宝宝你醒啦!饿不饿?”桂英蹲到漾漾面前。她也只在漾漾面前永远如此温柔。
“饿!”说完伸开双臂要桂英抱。
“吃饭饭,好不?”
漾漾点点头。
桂英将她抱到餐桌上,看着她吃饭。一个包子一个鸡蛋,吃了三十分钟还没完,正吃着,一种从未听过的手机铃声传来,漾漾望去,才得知原来家里竟另有一个人!这个人她似曾相识。
“喂!嗯。昨天晚上到的!没有……可以……没事,嗯……行!”
老马打完电话回头瞧漾漾,漾漾正盯着他。小孩纵观老马打电话的全过程,一直发愣,张开的嘴巴许久没合住。
桂英转头问老马:“兴波打的吗?”
“是!问到了没,昨晚打电话我没接着。”老马站起来,从阳台的大椅子挪到客厅沙发上。
“那是爷爷,记得不?”
漾漾不回答,仿佛在寻找前世的记忆。
“宝宝,赶紧吃饭!别看了!以后有的看的!”
此时致远和仔仔拉着一个大行李箱和一个买菜小拉车满载而回,爷俩一鼓作气,把水果按状况分好类,硬的收冰箱,软的放餐桌上。餐桌一下子摆满了各色瓜果,漾漾看见粉红的桃子叫唤着要吃,致远给洗了一个。
已经九点半了,该出发了。桂英安顿好漾漾,致远招呼好老马,两口子换好衣服带好东西出门走了。老小三口留在家里,老马在沙发上,看看手机、缕缕银发、发发呆、琢磨些事儿;仔仔在自己屋写作业,笔下好个匆忙;漾漾在自己屋玩玩具,自娱自乐。
中午点的餐到了以后,仔仔把盒饭放在餐桌上,叫爷爷和妹妹吃饭。三个人各坐餐桌一面,各吃各的不说话。老马饿得只顾自己吃,不留神漾漾用小勺把饭菜拨得满桌皆是,仔仔吃完饭擦完嘴先溜了,饭盒堆在桌上也不处理。跟老猪吃槽子似的,吃完饭舔舔嘴——完事啦!这孩子得调教调教,老马暗忖。
自己也吃完了,本想去阳台那儿抽锅烟,见漾漾吃饭的时候总是晃荡,担心她从桌子上摔下去磕了,于是一直顾着她。本以为一会吃完,谁想这姑娘一会拈桌上的饭菜、一会发呆傻笑、一会自言自语……半个小时过去了,饭菜只下去一丁点,吃个饭跟书生赶牛似的,急死个人!老马看得困了!索性拍拍屁股走了,去沙发上睡午觉。漾漾一个人又吃了很久,吃完饭自己溜下椅子回屋了。
下午三点,致远和桂英买好床回来了,一推门家里没动静,老小三口全在睡觉。搬家公司送的床已经搬上了十二楼,三个工人在客厅里拆包装,声响大得连漾漾也起来了。老马挪步至床那儿,检查新床是不是合自己的意思,压了压、坐了坐、躺了躺——还不错,点头了。于是几个人涌入仔仔房间,桂英借着工人在,想把仔仔房间顺便调整一下。倒腾了一会,总算摆好了。
老马的单人实木小床靠南墙放西边,仔仔的床靠北墙摆东边,书桌放北边,杂物堆床下,新买的风扇对准老马的床。巡视自己的床前光秃秃的,老马硬从桂英屋要了两个床前柜放自己的物件,这才满意。
收拾好房子,全家人坐在客厅休息。这时候,老马把提前装进自己衣兜的两个红色首饰盒掏了出来,摆在茶几上,咳了几声引来众人眼光,这才缓缓开腔:“爷爷给你们两个娃娃弄了两件小玩意,来!磕了头就给!”
仔仔忽地提起一口气,噘嘴蹙眉瞪着桂英和致远,想说话又没出声。
“你给爷爷磕头你还亏了!”
“我这么大了……这是封建糟粕!妈你管不管?”
“哎呀,急什么!先瞧瞧什么东西?”桂英高兴地伸手拿了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大惊失色:“赶紧,磕头,没毛病!”
致远好奇凑过去看:“哇!金的佛像!这么大个儿!爸,你太……你太阔绰了!”
“仔仔的我七八年前早打好了!你们这些年回来从没带着他,我一直放着,放到现在!”老马从桂英手里拿过盒子,将佛像从礼盒里抠出来捧在手心,得意洋洋地介绍:“这是正佛——释迦牟尼,一两三重!他好好留着,保他以后学业事业顺当!”
“嗯嗯嗯……”致远连连称赞,桂英哑口无言。
见众人全靠上来,老马趁兴打开另一个盒子给他们看。
“这个是什么?”仔仔没看清。
“是金锁!”致远一脸稀奇。
老马把金锁摘出来,拎在空中,连漾漾也一动不动地瞪圆小眼瞻仰。老马用右手食指指着说:“这个是长命锁,二两!连锁带链,整整二两!”老马努着嘴、点着头强调。
“这面是长命百岁,爸那面是什么?”
“吉祥富贵!”
“哎呀,我命苦,啥金的也没有!你看你这么小一点点就混到个大金锁!”桂英嫉妒地用食指刮了下漾漾的小鼻头。
“我本来想给她弄个玉观音,玉石我研究了研究,不靠谱,不如金的实诚!来乖乖!给爷爷磕个头,这个就是你的啦!”老马拎着长命锁笑呵呵地对漾漾说。
漾漾看着桂英和致远,完全不知周遭发生了什么。
“来来来,赶紧跪下!”桂英拉着漾漾的两只小手,用下巴示意她曲腿跪下。
“漾漾,这样!”致远在旁边教着作揖的动作。
“一个不够,爷爷要三个头!”老马把金锁小心翼翼地带在漾漾脖子上说。
“头放地上!”桂英拍着地板砖。
漾漾在众人的示意下,磕了一个头,抬起来只见大伙儿哈哈大笑,自己也嘻嘻笑;然后又按照众人的意思磕了两个,老马高兴地咧开了一嘴黄牙,摸摸漾漾的头发,扶她起来。
“仔仔该你了!”桂英指着仔仔说。
“我……我……”金佛和尊严在仔仔脑海里激烈地较量着。
“给爷爷磕头是大吉大利,你这么大还没给爷爷磕过头呢?”致远笑着劝说。
“我……我这……”仔仔用右手的拳头击打左手的掌心,那一脸扭曲的肉精准地诠释了什么是纠结。
“你什么你!还不跪下!”桂英站起来直接用脚踢了下仔仔双膝后的腘窝,仔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致远顺势伸出手将仔仔的头按在地上。
“哈哈哈哈……”老小一家笑成了一片。
“再来一下!”桂英指挥,致远又一次将头按在地上。
“哈哈哈……”一旁的漾漾拍着手跳着笑,浑然不知自己身上多了一个叮当响的大金锁。
“再来一次!”
“哈哈哈……”老马顺势把金佛套在了仔仔脑袋上。
“你们……你们这些大人……”仔仔一边摸着金佛,一边站起来支支吾吾地抱怨。
“其实我也有一个金佛!”老马从自己的脖子里掏出来一个略微小的、用绳子系着的大肚弥勒佛。
“我这个有点意思!嘿嘿嘿……咝它这个肚子里不是金的,你们猜猜是什么?”
“空的?”致远问。
“不是!”老马故作神秘地摇摇头,提示他们:“是我身上的东西。”
“白头发?”仔仔抢答。
“不对!”
“你的牙?”桂英指着老马的嘴说。
“嘿嘿对了!是我的牙!右上面的老牙——智齿——它坏了,人家给我撬掉了,问我要不要,我寻思扔了也不好,带回来了!给仔仔打佛的时候,我自己也想弄一个,太大了贵、太小了不好看,我跟师傅说我刚好有个牙用得上,因为是老牙,它又方又大!巧了!我正爱弥勒佛,最后打了个大肚弥勒佛!你们看我这水烟袋上是不是弥勒佛?”
“有意思!有意思!”致远连连称赞自己岳丈的智慧和深意。
“我打算以后这个留给你二哥,只他不嫌我的老牙!嘿嘿……”老马羞涩地笑了,然后将弥勒佛从衣领那塞进衣服里。
桂英没想到老马有这一举动,一时半会难以置信,只沉默不语。
“别戴了!待会出去吃饭,弄丢了可不行!你们俩给我摘下来!”桂英将两只礼盒移到自己跟前,伸出手讨要两小孩身上的金吊坠,仔仔细细地放好,沉甸甸地走进屋里,收进家里的保险箱。
“快六点了,我们出发吧!”
“我开车带爸和漾漾,你和仔仔先去对面商场里排队等号吧!顺便在那里接晓星他们。”致远对桂英说。
“好,行。那仔仔去换衣服吧!村长啊,你这长裤长袖的,需要换衣服吗?”桂英打量老马还是一身老干部的穿着,心里暗暗发笑。
“我不用!”
各自收拾好以后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