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来,转眼已是嘉正十六年。
这一年,朝廷正式颁布明文诏令,免除了县考费用和府学学费,让许多贫困子弟也能顺利入学,是以县考放榜那日,学街上可谓是人山人海。
几个身穿靛蓝色短褐的小厮从人群中挤到府学门前,为首那个圆脸大眼睛的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名单,刚数到第二个就拍着手喊了起来。
“中了中了!少爷中了!”
其他小厮闻言也高兴起来,急忙回身推开众人,分成两路各自跑开,只有方才那个圆脸小厮脚步飞快地钻进苏州第一酒楼金樽阁,“噔噔噔”跑上三楼,在甲子号雅间门前停住脚步,扣了两下门才抬步进去,雅间中两个少年正坐在窗边饮茶。
较为年长的那个少年身穿天青色长衫,手里正摆弄着两个小小的琉璃瓶。他剑眉入鬓,五官如雕刻般分明,清清冷冷,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淡淡地温柔。
另一位少年一身月白色如意纹锦袍,懒洋洋地趴在窗边,手里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头,嘴里念念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他一双漂亮的杏眼,眼角微微下垂,睫毛又密又长,薄唇轻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如三月桃花,秀中带俏。若不是饮茶时喉结滚动,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扮作男子溜了出来,如此容貌做派,除了苏州富商池家的少爷池承外,别无他人。
那小厮一溜烟跑到窗边,狗腿似的伸出手在他肩上捏了起来。
“中了第二!少爷真厉害!”
“光啊,不是少爷我吹牛,要不是艺科要考棋画,你家少爷我就是第一了!”
池承倒不客气,一脸享受地闭上了眼睛,罗熙瞧着他的样子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
“头名是谁呀?”池承依旧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是个叫赵全的学子。”
“赵全?县学里有这么个人吗?”
“你连县学都不去,就算有也未必认识。”罗熙接了一句。
“罗公子这回可说错了,那个赵全还真不是苏州县学的学子,”小光颇为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方才我听见好些人议论呢,说赵全是常熟县学的学生,就因为家里穷交不起府学的学费,所以一个童生读了十几年,今年朝廷免了费用这才报的县考。再说了,我家少爷不去县学也是为他们好,要是少爷去县学上课,又岂会让那赵全得了榜首?”
池承非常满意地拍了拍小光的肩,这波彩虹屁吹得他十分高兴,不愧是他亲手□□出来的马屁精。
“明明五年前就能考,非要拖到现在。”罗熙“哼”了一声,将手里的玉瓶收好,站起身将放在一旁的白色棉布小包斜挎在身上,“我先走了,有事到济世堂找我。”
“那可不行,说好了一起吃饭呢!今日我得了第二,怎么的都要替我庆祝庆祝吧?你可不能放我鸽子!不然我告诉罗爷爷你欺负我!”
池承连忙起身扯住罗熙的袖子,说什么都不放手,见罗熙执意要走竟瘪了瘪嘴,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小光早已习惯了他家少爷对罗公子动不动就“撒娇”的小把戏,见怪不怪地出去吩咐小二抓紧上菜。
可金樽阁的小二哪见过少东家对着个英俊少年扮可怜?一进屋就吓的一哆嗦,被小光一巴掌打在后颈上,差点摔了个狗啃地。
小二魂不守舍地下了楼,纠结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问掌柜和少东家一道来的公子是谁。
掌柜的摸了摸唇上的两撇八字胡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好像听小光喊过那少年一声“罗公子”。
姓罗的,长得不错,比少东家年长几岁,身上一股子药香,那就只有当年治好少东家哑病的济世堂罗家了。
“罗?罗家?那,那少东家跟那罗公子......”小二后半截话没说出口,他说不出口,他怕掌柜的收拾他。
可池家少爷池承和罗五少爷关系非同寻常的话还是传了出去,至于是谁传的并不知道,但传的最起劲儿的是谁却摆在了明面上,那就是池承的老对头,当年屡次想要收拾他却始终没能得逞的任良。
谁能想到任良明明大池承好几岁,却先跟池承同时就读县学,又同年考入府学,他的挚交、池承的表兄赵云帆也在,池承看着这俩货,第一次有了不是冤家不碰头的感觉。
不过赵云帆显然比任良懂事一些,毕竟是挨过揍的,知道招惹池承没什么好下场,并不敢明面上得罪他,至于背后干了什么,只要没舞到面前,池承才懒得搭理他。
也不知是惹不怒池承觉得无趣,还是有了新的兴趣爱好,进府学没多久任良就消停了,每天独来独往,上课才来,下课立马就走,就连赵云帆约他喝花酒都不去。
耳根子一清静,池承不免有些无聊,对任良的注意也就多了一些,这才发现那小子眼神飘乎,气色也不是很好,明明二十岁出头血气方刚的年纪却一副纵欲过度夜夜笙歌的样子,搞不好哪天就死在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