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玉望昆开满了各色的花,穿枝拂叶,芬芳淡雅,花影婆娑,旖旎如画。
“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这里,无论大漠、江南,记得有个人一直在等你。”一句话藏在心里,一束花捏在手里,半晌却只道出“你好好照顾自己。”
她不是没有心,她也渴望一生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可是,她不能。
“他让你带什么话给我?”终是回过神来,强作镇定道。
“翠羽黄衫真如传闻中这般铁……呵……深明大义。”秦月西有些失望,真正的奇女子不应是这样,但到底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你到底是何人?又知道多少?”霍青桐刚刚放下的警觉又提了上来且加重了几分。
冷就算了,还无心无情,好生没趣。想到这里,秦月西便收起玩世不恭,正色道:“在下杭州秦月西,受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之托,特来给霍姑娘送信。月西年轻不懂事,方才有冒犯之处,还请霍姑娘海涵。”说着便弯腰施礼。
霍青桐对于这样的场景不是没有见到过,当年的陈家洛不也是前一刻还跟她嘻嘻哈哈地打闹,下一刻见到自己就温文尔雅了。想来汉人都这样吧。也就不做计较。
“秦公子客气了,青桐也有不是。”脸色明显缓和了很多,“不知陈总舵主所托何事?”
秦月西便将朝廷两万兵马已至西域,福康安失踪之事全盘告知,只是未说明后者是自己探听得来的。
“前者我自是料到几分,只是这福康安又是耍的什么把戏?”霍青桐微微皱眉。
“月西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公子但说无妨。”
“西域战事,不远矣。”
“你是说……”霍青桐神色一紧转而露出鄙夷的神情,冷哼一声,“栽赃嫁祸,一向是朝廷最惯使用的技俩。”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霍姑娘打算如何应对?”
“想来秦公子已有良策。”微微眯眼,一抹笑意滑至嘴角。这令秦月西有些诧异,冰人也会笑的呀。尽管这笑似曾相识,对了,自己在对某个人不怀好意的时候,就会这样笑。那又何妨,女人天生就应该是笑多过愁的。
“我为何要告诉你?”总是会被人挑起玩心。
“公子如若不积极建言献策,我又如何确定公子这信差身份和你的立场呢?”说完,头微微偏向帐外。秦月西瞬间感觉帐外鼻息越来越重,隐约有人影晃动。他只觉得好笑。
“我要是你,定先在这茶里放些蒙汗药。”端起茶,一饮而尽。
“你说什么?”霍青桐不明所以。
“哦……我说对福康安,可以用蒙汗药。”对上霍青桐疑惑的眸子,立即补充道:“就是,将计就计。”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暗暗捏了把汗,到底是没摸清这民族女英雄的脾性,初来乍到,怎么又乱说话了。
“好,我和你一起去。”霍青桐丝毫不管他什么心思,似乎在谈轮类似于“天气真好”之类的话题。
没办法,大抵回人都比较单纯。不知道武力其实远不如蒙汗药管用,亦不知道不能轻易相信陌生人。对了,那个“七当家”是怎么回事?
这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在他们即将出发时得到了圆满地解决。徐天宏三人于秦月西来后半日到达回族营地。
来的真是时候,既解决了问题,又留下一堆问题,更重要的是,可以替霍青桐领导回兵,关键时刻,还能上阵杀敌。
就着徐天宏提供的消息,加上秦月西探听所得,霍、秦二人于黄昏时刻直奔安西。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想来北方的天空真是比南方更高远清透。
推开阁楼的窗户,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屋子染上懒懒的光晕。提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的喝着。
“这茶倒是有趣,入口苦涩,回味却是甘甜。”是西湖龙井。碧落尘自小在天山长大,自是没喝过。“不知陈总舵主此去如何了?”
“师姐!”一个惊惊咋咋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从小玩到大的把戏自是吓不到她的,只是因为心有所思,不免还是有些讪讪的。
抬眼看去,一个姑娘俏生生地坐在窗上,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一身鹅黄色长裙,右边肩头缀着一朵淡黄的百褶花,袖口处缀有流苏,素白纤细的小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垂在胸前的青丝,惹得一串银白的铃铛“叮铃铃”直响。那“咯咯”的笑声传来,听来格外清爽愉悦。
“怎的换上黄衫了?”把玩着手中茶杯,碧落尘煞有韵味地看着窗子上的姑娘,缓缓道:“你的雪月织锦呢?”
“听说霍青桐也喜欢穿黄衫,你说我穿成这样,陈家洛会不会喜欢我呢?”双手的中指和食指挑起鬓边两缕秀发,摆出分外妖娆的姿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碧落尘,更显得肌肤胜雪,娇美无比。忽而又“噗嗤”一声笑起来,抬起头又要征求师姐的看法时,哪里还有碧落尘的身影。
“师姐……师姐……”四下打量,发现师姐正靠在外栏木柱子上喝茶,样子从未有过的慵懒。她在心里嘀咕着,什么时候学人爱喝茶了?
见碧落尘半天没理她,洛雪衣也觉得无趣,从窗子上跳下来,呢喃道:“发什么呆呀!真没意思!”顺势端起茶喝了一口。
“扑——”茶喷了一地,“这……”洛雪衣粉嫩的脸扭成了苦瓜,“这种味道的东西也有人喝?”满脸的不解和气恼。
“你呀,姑娘家家的,不害臊啊!”似是指责,倒也看不出有多大的不悦。
这……怎么才反应过来?突如其来的声音倒是把洛雪衣唬了一跳。
碧落尘丝毫不管小师妹脸上的诧异,又道:“或许,他会喜欢的哟。”说完,笑着走了出去。留下落雪衣一人在房中跺脚。
陈家洛去了紫禁城,没错,是去找乾隆。不过确切地说,应是趁夜潜进紫禁城。这对一个江湖高手来说,没什么难度,他义父于万亭就是后人的榜样。据说很多江湖中人都把他奉为偶像,更有甚者,还以带刀潜进紫禁城并顺利脱身为此生终极目标。由此看来,这的确是一项高风险高难度而又无上光荣的任务。
依稀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是两年前,在钱塘岸边。陈家洛从不后悔用福康安换回余鱼同夫妇,但他却后悔当初轻信他所许下的恢复汉室衣冠的诺言。于公,他失信于天下人,使万千生灵再临涂炭;于私,他愧对红花会众兄弟,愧对自己最爱的人。而此时,这个人就在他眼前,静静地临摹丹青。
神清气定,目朗眉轩,颔韶举举中透着贵气。他是应该坐拥这天下的。自古为君者,当为天下百姓之所想。他能明白“小民疾苦而无告,故相聚为盗”也不是没有见识。只是,为君者,不一定擅为人。
一掀长袍,黑底靴踏过雕龙门槛,明明如疾风劲草,步法却轻而不乱。仍旧轻摇着折扇,仍旧是宁静致远的神情,一双墨玉般漆黑的眼睛却漾着冷冷的光芒。
“是你!”终是停下了手中的朱豪,缓缓搁至砚台,一双炯目上下打量眼前的男子,似是想从对方身上打探出什么迹象,又瞬间朝殿外看了看,瞬间明了。
“这御前侍卫该换了。”乾隆并不理会陈家洛,径自拿起龙案前的《资治通鉴》随意翻看。
“皇上若不嫌弃,家洛愿为皇上举荐良才。”
“哦?不知你是以何种身份为朕举荐良才呢?是先朝陈大人之子,还是朕在江南结交的好友,亦或是红花会匪首……”满眼的笑意却掩不住语气的冷冽,“陈家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