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端坐在屋里,并未燃起烛火。
屋外此时早已是暮色沉沉,静谧地如密封不透的铁桶,沉闷幽暗,让人无端生出压抑之感。
我此刻想起的,是往昔未央宫内彻夜不灭的通亮笼火和歌舞升平的旖旎景致,总让人有种迷离虚幻,不分日夜光景,今昔不知是何年的惑乱幻觉。
这绵州城的夜实在是太静太静了,静到让我连呼吸心跳声都觉得吵杂。
而如今,上一世取我性命的凶手就和我同在一城,共渡一轮明月,这种诡异感让我无法安然入睡。
自今日见到楚子珞之后,我的心始终是无法平静下来,各种滋味纷杂难辨,扰的我满心浮躁。
“木蓿。”
七瓦轻轻唤我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我微微动了动身子,纠结了半天,却还是没有起身开门。
我空望着漆黑的屋顶,悄悄压低了自己的气息。
“睡了吗?我有东西要送你,若是没睡,待会过来取下吧。”
屋外七瓦的声音隔着一层薄墙飘飘渺渺,听不真切。
我静静地看着月光映在窗外,他投下的深深的一道影子如剪纸般映在纸帘上摇摇曳曳,踌躇等待了许久才慢慢消失。
直到他默默走开我才轻身下了床,赤着双脚就去开了门。
不知不觉雪已经下了半宿了,门口摆着一个大大的盒子,放在已经蒙了一层白雪的地上显得格外明显。
我微微有点纳闷,但还是弯腰抱在怀里匆忙回了屋。
屋外寒凉,刚开了下门,冷风就窜的屋子凉了几分。
我虽然窝在了被子里,可一双手还是冻得僵直。
哈了几口热气后,我才伸手拆开了那大盒子外包好的牛皮纸。
揭开皮纸,里面露出一个颇为精致的锦盒。
我皱了皱眉,这又是什么东西?
这七瓦最近有点神秘兮兮,除了苏婉婉找上门来要应付一会儿,大多数时候都一个人躲在屋里不知倒腾些什么。
我狐疑地打开盒盖,待看清盒里的东西,泪水却不争气地汹涌般都溢出了眼眶。
盒子里是一张木雕的小弓,一看就是手工雕磨而成,还有几支与之相配的雀羚箭,都整整齐齐地放在大红色的绒布上。
我拿起那弓细细摸索着,弓身雕着凤凰花的纹饰,朵朵绽放的饱满茂盛。
虽然粗糙了些,但触着每一痕深浅不一的刀迹,仍能感到那人细细琢磨的每一分用心。
我心中一阵苦涩,这弓的样子,和前世父王送我的那柄一模一样。
我曾在不经意间,无意识中就描绘了几张这凤凰花雕弓的图纸。
画成之后,每每又都被我立马亲手丢弃。
大约是七瓦把那些图样又捡了回来,再按照样子细心打磨而成的。
每日店里店外的活计已经一大堆,也不知道花了他多少时间和精力。
“真是个实心眼的傻子!”
我嘴上喃喃念叨着,心里却已是滚热的一片。
他还记得我的生辰。
我曾对他说过,那年的初雪来临之时,父王为我的降临而欢兴不已,给我取了柒雪这个名字。
而现在的我握着这柄小弓,满目都是苍凉飘落的残雪。
真正的柒雪,已经随着那年夏日的似火艳阳融化幻灭,永远埋葬在未央宫的废墟之下了。
翌日,我起了个大早,故意想避开七瓦不和他碰面。
昨日的状况颇多,估计七瓦也有一大堆疑惑想要问我。
但我现在的心思有点混乱,实在没有力气和七瓦多说些什么。
可七瓦也一直等着我似的,刚推门就看见他立在门前,额前的碎发上还沾着一点晨露。
我轻吸了一口气,随即扬起个笑脸对着他招呼道:“七瓦,早啊!”
七瓦闻声抬起头来,却看见他眼下一片紫青,看样子昨天并没睡好。
他抬眸瞅了我一眼,那澈亮的眸子让我莫名一阵心虚,下意识就想侧过脸去。
谁知他步步逼近不给我一点机会,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满腔话语都是愤怒的责问。
“没你早啊。木蓿,这么一大早的,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怎么可能啊!七瓦你想多了。我昨天儿乏的很,早早就歇下了,没听到你的话。你看,今儿我和巷尾张掌柜家的夫人约好了要去买点东西,就早点起来了,这么巧就碰到你了呢!”
我“嗯嗯啊啊”的边打着哈哈,边慢慢侧过身子,伺机就想从七瓦身边逃开。
可七瓦一眼就看出我想开溜,立马上前就用双臂把我禁锢在墙上,一张脸被怒气蒸腾的都微微有些扭曲。
我这才发现七瓦身上已经有了一股成熟男人的强烈压迫感。
巨大的压力之下,我浑身都不自在极了,僵直着身体无所适从,只好扭过头去不看向他。
他把头凑近我,嗓音低沉地对我说道:“如果你不是醒着,又怎么会知道我来你屋前说过话?还有,木蓿,张掌柜的夫人上个月就回老家了,至今未归,你又如何和她相约呢?”
谎话被拆穿,我咽了咽口水,心里格外心虚,只得嗡嗡地辩解道:“我,我是记错了。应该是和别人约的吧。我早上起来看到门口有东西,估计是你给我的,才想到你昨晚应该来找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