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正在死去,有人正在诞生,这是不是生命的轮回?刘亚霖不知道。
她突然失去了父亲,终于拥有了孩子。疼爱她的人走了,需要她疼爱的人来了,给予她生命的人走了,她给予的生命来了,年老的走了,年幼的来了……她满头大汗,看着襁褓里刚出生的孩子,虚弱地对严金道:“叫他祖佑,可好?”
刘亚霖拿过一旁的酒,给刘彦文敬了一碗。有光从头顶透过来,她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自言自语道:“祖佑啊,一定会长成这个世上最健康的孩子。”
吴为黑着脸,一言不发的埋头苦走。正值中午,骄阳似火,一阵风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南岭只觉再这么走下去两个人都得出事。
“少爷!”她蹲在路边草丛的阴影里叫住他,蜷成一团让地上的暑气离她越近,她只觉得更加燥热,就半躬着身子,让头躲在阴影里。吴为没停,她又叫一声:“少爷!!”
他还是没停,南岭气得想掐了他:“吴为你给我站住!!!”
吴为转身,瞪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冲她吼:“干嘛?”
南岭被他吼得有些上头,站直后一手叉腰,一手拍着脑门,强作镇静回他:“我才要问你是在干嘛?你是打算就这么头顶烈日走回京城吗?”
吴为黑着脸,不搭话,她叹气,软了态度,放缓语气劝他:“我们先回去,待暑气散了些再坐马车走可好?今早上山之前,表嫂还特意告诉我她熬了解暑的绿豆汤,说等着我们回去喝。”
正在气头上,又被晒得脑胀的吴为听着后半段话,脑袋里面瞬间就炸了,他窄着眼,冷言道:“绿豆汤解暑你去喝就是,马车凉快你去坐就是,她家舒服你去待着就是,他们待你好你喜欢着就是,你怎样都好,只是千万别带上我!”
南岭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但他突然冷漠的神情让她心里堵得慌,她分明是一片好意,她分明是为他着想,他怎么还对她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她呆愣着胡乱猜测,只是越想心里面越难过,她斟酌着开口:“你说这话是何意?你现在是在对我生气吗?”
其实话刚说出口,吴为便后悔了,她不知其中原委,他再怎么样气,也万不能对她生气。可偏偏他也来了脾气,突然要起了面子,心里虽是愧疚得要死,嘴上还是不饶人,嘴皮子一掀,又蹦些刻薄的话出来:“我哪敢生你的气,我说的话能是什么意思,字面意思咯。”
南岭彻底怒了,她冲到吴为面前,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往自己跟前拽,吴为很配合的弯腰,两个人面对面看着。
南岭柳眉倒竖,一双眼里满是怒意:“什么叫哪敢生我的气?什么又叫字面意思?你明知我听不懂你们这一套,为什么……”她一眨眼,眼眶里蓄满的泪顿时一大颗一大颗的往下掉,她惊慌的伸手去接,眼泪滴到掌心,烫得有些吓人。
她看着同样一脸慌张的吴为,吓到声音发抖:“我是在哭吗?”妖怪明明是不会哭的,她怎么能哭呢?她不该哭的。
吴为听不进她说什么,一个劲儿的一边点头一边给她擦眼泪,只是那眼泪任他怎么擦还是一颗一颗往下掉。
起初他见她哭成那样子是愧疚和心疼得要死,现在除了是愧疚和心疼外加觉得她的眼泪实在是有些多了。
南岭止不住的掉眼泪,他索性也不擦了,长臂一展将她搂进怀里,哄劝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乱说话的,我向你赔罪。不哭了,可好?”
被圈在怀里的南岭听他软言道歉,她不是个心硬的妖,心中的委屈当下便散了大半,这样的动作,反倒是让她觉得真是闷热极了!
她伸手去推吴为的胸口,想退出去,谁知手还没碰上他的衣服,他倒突然压着她倒在了地上。她胡乱挣扎,终于是从他的腋下探出了头。
她叫他,推他,对方像一摊软泥一样,嘴里哼哼唧唧的吐不出个完整的字。
看看!看看!南岭真希望这世上还有一个吴为,这样她就能拉他来看看现在这副场景,然后问他:“用凡间的话来说,这是不是就叫现世报?”
她挣扎着钻出来,正把他往阴凉处拖时,张兄出现了。
他浑身脏兮兮的,身上满是泥,胡服也是湿的,整个人看上去又狼狈又落魄,只有那双眼睛还亮晶晶的。
“哟,这不是恶丫头吗?”他再往地上看,瞧见了意识涣散的吴为,见怪不怪道:“你家少爷这又是怎么了?”
“看不出来吗?中暑了。”南岭一边拖一边答,张兄见她如此糟蹋人,实在于心不忍,便自觉的上前托住吴为上身,让她去抬腿,两人合力将人抬到了阴凉处,将人放平,顺带解了他的衣扣,张兄还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小皮包里取出一粒解暑丸,和着水喂给吴为吞下。
南岭在一旁用袖子给吴为扇风,张兄挨着吴为一边蹭风一边贱兮兮的问她:“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这副模样?”
闻言,她头也没抬,象征性问一句:“为什么?”
“好敷衍!”张兄高声抗议,“直接拒绝都比这么敷衍来得好吧。”
吴为清醒过来后,三人一起返回了刘勇军家,因为张兄的马在山里走失了,他决定跟着他们一块儿回京城。
表嫂拿了短衣给张兄,让他换了身上的脏衣服,还准备给他铺张床,吴为说马上就要回去,她说:“这么早回去干什么?难得回来一趟,就多住几天,又不是没你们住的地方。”
刘勇军酒醒了,又恢复了之前严肃沉闷的模样,他也应声:“吴为,听你嫂子的!”
吴为东扯西扯,扯了许多,大致都是要回去的缘由,真真假假的,听得南岭都有些同情他。若是妖怪之间,想走便走了,哪能用得着编这么多客套话。
张兄换好衣服出来时,吴为和南岭已经在马车上坐着了,他急急忙忙往车上去,表嫂拉住他,塞给他一大包吃食,让他们三人路上吃,他连声道谢,接过布包上了马车。
张兄上了马车,将布包丢给吴为,感概道:“你嫂子对你挺好啊。”
吴为没理他,将布包丢到一旁,南岭默默捡过来,打开后从里面挑选半天,给自己和张兄一人拿了一个饼。张兄受宠若惊的接过饼,吴为在一旁皱着眉问她:“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
张兄拿着饼嘚瑟道:“就不告诉你,你自己慢慢猜吧。”
吴为瞧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气不打一出来,吼道:“坐我们的车,还吃我们的东西,臭不要脸的赶紧出去当马夫!”
张兄一听不乐意了:“我今天好歹也算是救了你,你就用这种态度对待救命恩人?”
“下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张兄咬着饼拿着缰绳成为了一名悲愤的马车夫。
今天,也是卑微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