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颠簸过后,刹那间一切都静下来,像是一种深入地心的沉闷死寂。我晕乎乎地站起来,眼前的黑暗突然消失,两排灯火一盏盏接连亮起。幽幽明明地燃着。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被封入地底的长廊,在我们前方延伸。
远处有微光。
阿青向前一步,却被我一把拉住,“别去,万一又有什么危险!”
“没有吧。”灯火在阿青眼里摇曳,更加多彩生姿。他径直跨步向前,拉都拉不住。
“喂喂!”我急得在后面追他。
这个追法怎么好生熟悉?”
拉拉扯扯之间,却也意外地穿过长廊,我们进入一片豁然开朗的空间。
烛灯常照,石像巍峨,炉翻香冷,竟是进了一座庙宇的大堂。只见三尊大石像居主位,其他较小的九座石像则四五分侧开排立。
石像上皆有不同程度的坏损,有的是岁月侵蚀,有的则是明显的外力攻击留下的伤残。还有几座石像被砸的只剩小半部分,若硬是要想象一下昔日的威武堂皇,就只能寒颤地从它们底座雕刻的精巧繁复的花纹中联想,就连其前供香的金炉也不能看,不是被踢扁,就是碎成块块,拢着一团死灰。
这是多不受人待见呀。
但也有两座石像保存的很好。一座位居三尊之中,我凑近一看,五官基本明晰,塑像身体完好,香炉后的石像底座边模模糊糊刻着两个字,细细辨认良久,像是“君礼”二字。
另外一座石像则在一侧的五座石像的末尾,保存状况最为完好。衣袂若飞,玉带迎风,看上去塑的应该是位清绝仙气的青年男子。石像翩然而立,动态自然,“他”指间生莲,仔细看,那朵莲不仅瓣瓣分明,而且还是悬空在“他”胸前捻起的指尖上方,像是有“心口莲生,涤华众生”的寓意。
其前香炉端立,洁亮如新,里面插满了大把大把已经烧完的烟柱,有三支插成一束的香,像是刚刚燃尽,仿佛昨天还有信徒来参拜过。
只是这尊石像没能留下面容。
我寻着“他”的底座看去,也见着两个大字,清晰异常,像是“君悯”二字,下底还刻了几行小字,我磕磕绊绊地念起来,毕竟年代有些久远,有些字的边角磨损了些。
“你行过水云边,白云吹起三千卷。你行过山野陌,青萝脉脉花半敛。恍恍如神惹东风,目暖花千树。”
接着大堂里人声喧杂起来,我赶忙转身,不明白是个什么情况。
空荡荡的一片。
我身后热起来,回头一看,石像周身不知何时出现层层高举的烛台,一支一支点着黄蜡烛。黄蜡淌下晶莹的烛泪,使这块成为大堂最亮的中心。
“仙人。”“谢谢仙人。”“慈悲的仙人,求你……”声音晃荡又集中而来,渐渐响彻大堂,久久回荡不息。而一直被我丢在一旁的阿青,也向我身后这座石像走来,目不斜视,眼神炯炯,一步三叩首。
这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可,阿青却不像被操控被强制,他竟像是完全以一种崇敬圣洁的清醒心神,真心实意向这座石像奉上自己的信仰。
“阿青,阿青你怎么啦?”
阿青他并不理我,直到拜完最后一拜,他才站起身来,这时四周回荡的声音也散去,只剩明灯高照这座没有面容的石像。
“不知道,自然而然。”阿青道。
自然而然?你怎么不自然而然拜拜我?
沉默半刻,我道:“阿青,你站远点,往后退嘛,快点!”我向后推了阿青几把。
“后退?”阿青不明所以。
“叫你退你就退嘛,嗯,十五步。”我道。
阿青乖乖退到离我十五步的地方,我转过身来,双手合十,对着面前的石像拜了拜,又凑近那几行字念起来:“你行过水云边,白……”
“刷——!”一个东西对着我砸过来。
我闪身一躲,那被丢出来东西竟然是一把扫把。我招手示意阿青跑过来,又快速捡起地上的扫把,心中念诀,然后一条人影摔出来,身上缠着我的黑雾。
我拿扫把在那人身上扬手做了个扫一扫的动作,道:“你拿扫把砸我干什么?”
“不许!不许你亵玩君悯大人!”这小孩虽被黑雾缠身不能动弹,但却全然不见害怕畏惧的样子,皮肤白的过分,应是常年不见日光造成的。
“这庙以前应是在地上的吧?”我的目光扫过一些被流水打得圆滑的石像上部,“谁把它们移到地下的?”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小孩子大声道,他又看向阿青,气鼓鼓道:“还有你,你们是永远都不可能找到大人的!”
我瞧过阿青又回头指着他,问那小孩道:“他们?”
“什么他们,你和他明明是一伙的!是你们!”小孩叫道。
“不不不,“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起码现在是这样的。”我道。
“是吗?你看上去像是南荒的妖怪,他是……”小孩道。
我在他身边蹲下来,道:“那你说的“他们”指的是什么?是很凶的妖怪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