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滩在地上,渗入混着腐叶的土里,半枯半腐的叶片染着血色和腥气页页翘起,像是被谁反复刨开的伤口,一块块溃烂淋漓。
阿青费力提上口气,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发声困难道:“都说过,,不要……理他…”他垂在我身前的手发虚地颤抖,食指中指死死夹在一起,夹着之前药草的绿意。
面颊上的血早已被我的眼泪冲得纵横阑干,在我脸上收缩得紧。
我只看到,那狼妖的爪子腐黑成瘦小的一团,然后阿青倒下来我接住了他。那只妖怪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腐黑色从他的爪子蔓延至他全身,最后黑洼洼的只剩两团眼白掉在土里。
呻吟,尖叫,嘶吼,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但我耳边仍然很吵,细小的声音密密麻麻,让我感到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恐惧正溢过隘口决堤汹涌而来,我似乎又见到那个,面目可怖的自己。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要害你们的命!”
脸猛然甩过去,我整个人霎那间松垮,像被谁摔了一耳光。
静静的,我慢慢伸出一只手抹了脸上混着血的眼泪,又是这样,每当我陷入某种极端不好的回忆或情绪中无法挣脱时,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内力,逼迫我走出来。
眼泪还在嗒嗒啪啪地掉,我看着倒在我怀里的阿青,要是刚才认认真真听阿青说话,知道他方才用的药草长什么样就好了。我无措,只躬着身子万分小心地将阿青放平,一点一点去撕开模糊进他血肉的衣布。
那朵落梅花从袖口掉出来,掉在阿青身上,似黑殷的泥沼里长出一朵莹亮的红莲。
我本来想捡起它,却见落梅花散出红莹的光,阿青身上的血迹便乘着红光的指引渐渐汇回他的伤口处。瞬息间,花散成五瓣,贴合着伤口,像布下一个微小的医治阵法……
不一会儿,阿青身上的大洞便消失,愈合如初,只留出他净白光滑的皮肤透过衣服的破洞露出来。
如获大赦,我倒在地上压了几根野草,闭眼不去理那些从枝间射进的日光。
我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还是一位打柴归来的,好心的樵夫将我叫醒,见我一脸血一脸咸盐泪晶的,又掏出一块干净的布让我擦脸,问我怎么了,我只得说在山上遇到野兽的袭击。
“小哥,早点下山吧,天晚山里出来活动的野兽更多。”
“好的,谢谢您,我等他醒来就走。”我道。
送走樵夫之后,我就看着枝隙间光线由偏斜歪成更加偏斜,还被林外的红霞掺成薄粉扑扑的金色。
阿青还是没有醒来。
我仔细地瞧着他,有心跳有呼吸,明明活着怎么就不醒呢?”
叫了他几声也没有反应,我无奈地背起他下山,脚下的步子并不慢,阿青的重量全压在心上了。
夜色渐渐吞没了我身边的景物光色,我用紫蝶引着方向,见一脚踩一脚,挑着地方落脚下山,有时有枝或蔓在面前挡住去路,全被我一把无名火烧个干净。
踏出一步,我前方出现一盏十分古旧的,圆角直棱的黄纸灯。
我转个方向避开那盏灯接着走。
那盏灯落下几步,幽幽地跟上来。
一连走了好一阵,那盏灯一直跟在我身后。前面紫蝶,后面黄灯,在这黑魆魆的林子里略显怪异。
“请您停下吧,我现在着急赶路,怕是没时间听您的故事。”我道,背着阿青向那盏黄纸灯鞠了一躬。
“女娃娃,你着急去哪里呀?”黄纸灯发出声音问我道。
我看着那盏灯不说话,我现在用的是男相,它为何叫我女娃娃?
“你背上的是你的朋友吗?他睡着了?”
“是的,他现在正在睡,我着急着回家把他叫醒。”我道。
黄纸灯轻轻飞到我面前,道:“他没事的,你不用这么着急。”它略略靠近我道:“我看你有几分熟悉,你能听听我的故事吗?”
“不了不了,我不能在这儿停下。”我绕开黄纸灯向前走。套近乎的,还不是骗我听你的故事。
“你的朋友真的无碍,并且我讲的,也不是我的事。”黄纸灯道。
我的步子慢下来。
魂愿灯,也就是已亡之人的魂魄带着未尽的执念,附在人间的许愿灯上,借着人的愿力支撑,向路过的行人讲出自己的故事,并要行人的一滴泪作为续燃的灯心,直到百人泪落,才能够以这种方式转为安息。
而这盏魂愿灯讲的竟然不是自己的故事,燃自己的魂息去招他人安息,为什么呢?
再为什么也不关我的事啊。
我托托背上的阿青继续往前走,那盏黄纸灯又跟在我身后道:“我原本已是落了百人泪,该安息去,可我想着我应该还得为我那个朋友做些什么,却不记得自己要讲什么,直到今日遇见你才想起来些什么。”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觉得我身后这盏灯一点都不靠谱。
“或者换句话说,我等这个开口的时刻已经等了九百年,嗯——好像等了一千年?”黄纸灯道。
“这么久,那你要讲的故事一定很长,我不听。”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