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喝多了,蒋智变得有些癫狂,不断的举杯,饮酒,一盅盅酒水下肚后,开始絮叨起来。
“自从柳公案发,我们一家被贬琼涯,一路上,那些姨娘跑的跑,散的散,几个年幼的弟妹死在路上,道了琼涯后背,一家三十七口,只剩下了我的父母和一双年幼的弟妹。
父亲一夜白头,母亲郁郁而终,蒋枫你们还记得么?我最年幼的妹妹,粉嘟嘟的,很可爱,一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当年总喜欢跟在我屁股后,抱着我的大腿撒娇。”
杜林三人默默的听着,蒋智有饮一盅温酒,泪水止不住的下流。
“到了那里,水土不服,连续拉了几天的痢疾,死在了我的怀里。
在京都中,那本不是什么大病,只需要几副汤药就能否解决,可是那荒山野岭的,哪有药堂啊。”
“我恨过柳公,恨过陛下,恨过满朝文武,甚至不怕你们笑话,我在无数个夜里很嫉恨过我的父亲,可现在我明白了,柳公没错。”
蒋智说的柳公正是柳南,当年执掌大赵半数军权,十八武侯唯命是从,军中,民间,只知柳公,不知圣皇,威望巨大。
九年前,有人揭发柳南谋逆,欺君,勾结北国,等数十大罪,最终被抽筋扒皮,尸体悬挂城门暴晒三月,满门尽灭。
“错的是这世道啊!”
“那些该死的文贼!”
“儒家学说虽然迂腐陈旧,却也有可取之处,若只当做修身养性的文章阅读,也能够明事理,知是非,可若是硬要拿这修身养性的文章治理国家......哼。”
蒋智冷哼一声,摇头,再饮酒。
“修身养性的文章成了加官进爵的阶梯,还有什么意义?指望古人多年前的经验值治理国家,简直笑话。
那些所谓才子懂什么?写几篇诗词?做几篇文章?
所谓十年寒窗,金榜题名,为的也不过是升官发财罢了。孔老二当年都没有做成的事儿,他的徒子徒孙成功了。
孔二圣人生前被长辈不喜,被帝王敌视,被同辈敬而远之,被后辈鄙视,可现在,还是圣人。”
“那些文人党同伐异的手段倒是了得,涉及道统之争,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九年之前,利用陛下心忧,办了柳公,致使武备荒废,文风盛行,还美其名曰‘士大夫与圣皇共治天下’。
你们信不信,当有朝一日,风云突变,大赵覆灭,这些文人摇身一变,就会成为下一个朝代的忠臣,为其摇旗呐喊。
几十年后,又会重启道统之争,党同伐异,最终再次亡国。
至于亡国原因,自然是帝皇无能,为了维护道统正义,会有无数孝子贤孙为前人修饰美化。”
脸色潮红,带着七分醉意,一番长篇大论后,蒋智距离的喘息了两下后不再说话。
杜林和鲁杰面面相觑,不知道蒋智受了什么刺激,虽然杜林对于文人也并不喜欢,却依然觉得蒋智的评价过于偏激。
大赵文人,关于治理国家有许多可取之处,与孔二圣人当初最大的不同是,此时的儒家是儒皮法骨,披着儒家的皮,行法家之事。
这其中有牵扯了许多具体事务,方方面面,是杜林多年间专研对手得到的心得,可这些事,明显不适合与蒋智争论。
杜林不会狂妄到以一个不得志的武勋之后,去评价儒家千年道统,尤其此时正值儒家当道,无论多么私密的场合,两人以上知道的事儿,就算不得秘密,毕竟连刘备和孔明绝密的隆重奏对都被记入惶惶史书,杜林懂得这样的道理。
张仲元轻轻的拍了拍蒋智肩膀,算是安慰,相比杜林和鲁杰的不解,他完全明白蒋智愤怒的原因,甚至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蒋智感受到肩膀上的异动,对张仲元摆了摆手,表示无事。
今年春闱,两人高中科举,张仲元甲榜第三,高中探花,蒋智虽不入甲榜,却也名列乙榜第七,位列前茅,当时风光无限,只想着能够光宗耀祖,再现曾经的辉煌。
可一年之间,曾经的同窗均已外出赴任,只有两人依旧孤零零的等待吏部召唤。
为了讨好当朝,返京后之后的两人不断一直没有不去寻找当初的玩伴,表示和武勋彻底划清了接线,可一年下来,依旧无果。
银子花光了,就在城根下租了一间简陋的房舍,可那召唤依旧是遥遥无期。
这些时日,两人终于想明白了原因,大赵需要文人,可需要的是那些家事清白的良家子,而不是他们这样的武勋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