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不等佟秉元和佟秉清开口,佟正则就先不忿道,
“二哥,你怎么能这么说爹和二叔呢?”
“爹和二叔赚的钱粮俸禄,都是他们辛辛苦苦当差挣来的,和皇帝有甚么关系呢?”
“皇帝发到县衙的官俸只发给知县老爷,爹和二叔可没有赚他们朱家的钱。”
佟秉清哈哈笑道,
“没事儿,没事儿,二侄儿就是实心眼儿嘛,我又没往心里去。”
佟秉元好声好气地道,
“就是知县老爷那官俸也是知县老爷辛苦当官挣来的,哪里是他们朱家的钱呢?”
佟正则点头道,
“爹说得对,他们朱家的钱,也是咱们老百姓给的。”
“天下老百姓挣钱供他们朱家一家,他们朱家要不对咱们老百姓好点儿、对咱大明好点儿,岂不是良心被狗吃了?”
佟秉清笑呵呵道,
“三侄儿就是心直口快,依我说,既然蒙古人、女真人当了皇帝是靠咱们老百姓养,那没道理汉人当了皇帝,这钱粮俸禄就会自己从国库里长出来了。”
他朝佟正钊笑道,
“要说当差办事,咱大明开国诸将,十之七八都为孛儿只斤氏当过差、办过事。”
“旁人不提,就说被太祖爷称之为‘吾之子房’的刘伯温,那还是元文宗钦点的进士、为蒙古人当过江浙省元帅府都事的呢。”
“依二侄儿的说法,这蒙元亡得也挺冤枉,明明汉人又当进士又当官的,怎么就突然一下不爱国地造反了呢?”
佟正则嘻嘻笑道,
“嗳,不对,不对,依二哥的说法,那妥欢帖木儿当年就不该这么迅速地丢盔卸甲、北逃草原。”
“他应该在太祖爷攻下大都的时候,像一个真正的皇帝一样爬到城墙上,用当年诸葛亮骂王朗的气势大喝一声,‘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们孛儿只斤氏统治中原这些年,供你们汉人吃、供你们汉人穿,你们汉人考进士当官,都是我们孛儿只斤氏给的功名利禄’。”
佟正则捏着嗓子,怪声怪气地笑道,
“‘我们蒙古人南征北讨这些年,为你们汉人开疆拓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你们汉人不但不饮水思源,反而还要来造我们孛儿只斤氏的反,简直是无法无天、忘恩负义’!”
“二哥你说,要是当年那妥欢帖木儿能有机会朝太祖爷喊这么一通话,太祖爷是不是就会就此归降蒙元,再也不愿建立咱们大明啦?”
佟正钊一下子涨红了脸,
“这、这……话也不能这么讲……”
“那该怎么讲呢?”
佟秉元含笑开口道,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在百姓供养皇帝这一点上,本朝与前朝并无大不同。”
“大哥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佟秉清笑道,
“甚么‘圣明天子肩承天下’,那是酸儒措大的说法,真正肩承天下的从来就是咱们老百姓,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二侄儿,其他问题咱们都可以糊涂,但这谁供谁的问题咱们老百姓心里一定要有数。”
“咱们可千万别同张居正或者戚继光似的,把自己的一切都掏空了交出去,结果让人家拿过去随手一扔,就剩下个不中用的空壳,还自我感觉良好地以为自己是爱国忠臣,自己是在毫不保留地奉献大明。”
“千万别这样做,二侄儿,你听二叔一句,自古就没有哪个皇帝会真正相信爱国忠臣的赤诚。”
佟秉清正色道,
“不管是哪家坐了江山,他们都会打心底里就怀疑异姓的忠诚。”
“你自以为自己是在爱大明,殊不知在皇帝眼里,你越是把他家的江山视作自己的利益,就越是有‘取而代之’的嫌疑。”
佟秉元点头道,
“是啊,你瞧那张居正和戚继光,说交往过密罢,也就是半夜开门传个信,结果差那么一点儿就要被判成意图篡位谋反了。”
佟秉清笑道,
“可不是,所以我方才才说,像李成梁这种自私自利,一心为了自己李家荣华富贵的臣子,在咱大明反而能活得长久。”
佟正钊默然无语,只觉得心下苍凉一片,暗叹自己这回穿越大明可真是怀才不遇加壮志难酬,别说改变历史走向,就是想出头做官,恐怕也要费上好一阵工夫了。
就在这时,佟正利从女席那边“噔噔噔”地奔了过来,当着在座四人的面,就朝佟秉清脆生生地笑着喊道,
“爹!二堂嫂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