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将奏章合上,李川又拿起一本装模作样的看着,脸上流露出思索神情,仿佛在努力解决奏章中的难题。
其实,心里正将韩氏的祖宗十八代轮番骂了个狗血喷头。
老小子和他爹一个德行,见了朕就想捅刀子,不过如今这么多大臣都看着呢,还得快快想法子糊弄过去。
李川干咳一声,将奏章合上,却见韩安国正盯着自己,瞧那肆无忌惮的眼神,哪里有一点为臣子的模样。
还真是继承了韩也的跋扈,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就在李川绞尽脑汁怎么让自己从困境中脱出时。
一旁默立的沈昶突然对韩安国道:“韩相,本相怎么不知政事堂呈奏章供皇上御览一事?”
说罢,不管韩安国皱起的眉头,沈昶又道:“政事堂兼管天下六部三司十三衙门四十八州,本部属员愈千人,如果连几份奏章都无法厘清,岂非我等失职,皇上。”
沈昶一撩官袍,干瘦的身子慢慢跪伏在地,道:“政事堂失职,请皇上责罚,并将廷寄、奏章退还老臣,由老臣率政事堂臣工们夜以继日加以批注之后,再呈吾皇御览!”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里群臣顿时一惊,每个人心中都冒出一个疑问:
沈昶这是怎么了!
众所周知,沈昶这左相之名,向来名不副实,他本人过往也乐的清闲,政事堂的事一概放权,从来是韩安国一个人说了算,今天为何突然横插进来?
这岂不是公开与韩相为难,与凉国公叫板?
更何况,御史中丞杨边还在外面受廷杖,那可一直是沈昶的得意门生,他怎么突然将矛头对向韩相了。
朝臣们大多震惊不解,只有寥寥几人,模糊猜出了沈昶所作所为大概是什么意思。
可随即,猜出沈昶用意的大臣又神色一变,因为如果真如他们所想的那样,这大齐朝堂,恐怕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韩安国一双眼睛瞪的溜圆,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昶,面庞蕴出怒愤,恨不得一脚将这老匹夫踩到地底去。
身为右相,他当然清楚沈昶此时在干什么。
沈昶与韩也同为开国三年进士,俩人斗了一辈子,本来彼此不分伯仲。
只因为韩也有一手领兵本事,又时逢大齐刚刚建国,各方征伐不休,韩也这名进士出身的文官竟以军功蹿升,官位才渐渐压过沈昶。
所谓一步快,步步快。
此后几十年的大齐朝堂,沈昶与韩也差距越来越大,直到韩也放权于三个儿子,沈昶这才凭借资历捞了个有名无实的左相。
只是谁也不知,这一把火,已在沈昶心中压抑了几十年。
沈昶从不觉得自己哪里输给韩也,尤其是治国一道,韩也在他眼中就是一介莽夫。
可就是这莽夫,通过排除异己掌控军权,生生成了他头顶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这对于自视甚高的沈昶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然而,沈昶深知,如今朝堂大局已定,他除了在清流中博些虚名外,根本难以破局。
除非有更强力的存在介入。
整个大齐,除了皇帝,谁还能比韩也更强力呢?
可惜,小皇帝年幼,性格又出奇懦弱,沈昶曾经隐晦的试探几番,表示愿为皇权与韩也斗上一斗,可始终得不到回应。
岂料如今,一次普普通通的大朝会,面对大臣责难,皇帝突然起势,一番连打带消,不仅毫发无损,反而将两个三品大臣拉出去赏了廷杖。
虽然其中有沈昶的学生。
可与皇权终于发力相比,这点羞辱又算什么?毕竟,这正是沈昶期待已久的机会!
整个大奉殿中,能参透沈昶想法的人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