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也淡淡道:“皇上以为,老臣曾经就真没机会吗?”
这话真是大逆不道,不过这里没外人,李川毫不在意,关键是,韩也说的实话。
李川登基十一年了。
在前十年间,应该说,韩也每一天都有这个机会,然而,他仍只是如现在这般,站在丹陛下,静静凝望。
“老臣一生侍奉了三位皇帝。最初,在疆场上出生入死了十年,才堪堪爬到大奉殿的门槛外,又花了十年,终跨过那道矮矮的门槛,站入大殿之内。”
说到这里,韩也忽然转头,“皇上可知,老臣前半生为大齐流了多少血,又遇到多少次濒死之际?就连老臣自个儿也记不清了。”
李川耸耸肩,“朕并不意外,国公当然是功臣。”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每个权臣最初时,都是功臣。”
李川认为自己说了一句真理名言,他恨不得把史官喊过来,赶紧将这句话记录在案,供后人瞻仰膜拜。
可惜,
韩也对此丝毫不以为然,反而放声大笑,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皇上认为老臣是权臣?”
韩也说了一句让李川哑然的话。
真的,李川听了这话足足愣了好久,他以前总觉得韩也是个心中有逼数的人,可他怎么好意思,怎么有脸,怎么有勇气这样反问自己?!
李川深深吸了一口气,摇头道:“不,国公不是权臣,你可比权臣厉害多了,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大齐的神话,你不光不是权臣,你都快不是人了。”
“哼!”韩也不理会小皇帝的讥讽,慢慢道:“怎么,皇上这半年如此开朗愉悦,是真觉得沈昶那个书呆子能夺权?”
李川一摊手,“至少朕的处境比刚来……比半年前好多了。”
李川一得瑟,差点没说漏嘴,好在韩也并未留意,这位凉国公只是摇头叹息一声。
“想不到,我大齐两代先皇英明神武,唯一后代却是个短视之徒,身至险境犹不自知,反而沾沾自喜。”
韩也此话,嘲讽之意甚浓,却也流露出浅浅一丝可惜,好像真的为大齐不值。
李川渐渐皱起眉头,他一开始以为韩也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过来找自己打打嘴炮,可现在看来,老匹夫显然是有所指。
“不废话了,国公痛快点,有什么要教朕的,直言吧。”
李川从心底认真起来。
韩也不屑的笑了笑,“皇上是否认为扳倒我韩也,割了老夫项上人头,这大齐朝堂就澄清玉宇,皇权永固了。”
李川扬了扬眉,丝毫不遮掩道:“难道不是?”
韩也意外的看了李川,笑道:“皇上难得耿直了一回,可惜,老夫身死之日,便是你李氏皇朝陪葬之时!”
李川闻言眯起眼睛,“国公危言耸听了吧,难道你是指沈昶会取你而代之成为新的权臣?放心,朕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区区一个沈昶,怎值得老夫担忧。”
韩也猛一甩衣袖,“敢问皇上,老臣那长子,新晋庆国公韩述,皇上可曾在朝堂之上听过他的消息?”
此言一出,李川呆了呆,不禁在脑海中搜索镇北大将军韩述……
是了,这一刻,李川猛然发觉,自己这半年以来,从未接到过关于边塞雍、凉、上党三州十七郡的任何廷寄、奏章。
非但如此。
就是沈昶的政事堂,亦没有呈报过任何关于韩述其人的消息。
韩述!
这个节制三州军政,统辖三十万精锐边军的镇北大将军,仿佛早已与大齐割裂了。
参透了这一点,李川瞬间汗透衣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