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奇怪的是，虽然已经无人敲钟，但有些嗡嗡的回声充斥在这不大的空间里，若隐若现的。按理说这里四处通透，不至于有声音回荡，不禁让苏起命怀疑是不是自己耳鸣了。

本还想再上前，结果李长岁却拉住了他，示意了一个眼神，让他仔细听。

这才听到仿佛有窸窸窣窣地对话声传来。怎么还有人？苏起命疑惑，弯下身在佛像后一块墙根处观察，侧耳去听。

小沙弥显然很是高兴，说话的声音拔高了不少，但不知与谁在说着什么，絮絮叨叨似地说道：“工匠们都走了，他们说山门的牌坊就快修好了的……外面的声音吵到你了吗？”

对方的声音有些难以形容，约摸是个岁数不小的男人，音色有些低沉，语调又有些怪异，用不太清晰的声音地回答道：“不吵，不过你怎么又顾着修这个牌坊，眼下这季节就要转冷，让你去买件好点的衣服穿你有没有买？”

“我不冷的，而且我还有衣服，你呢，你冷不冷……”小沙弥科科地笑了几声。

“我怎么会冷……”那人回答道。

“那也是，你一个大将军怎么会怕冷。”小沙弥又笑到。

“这跟将军不将军的没有关系。”对方好像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尽管听声音小沙弥与那男人岁数差很多，但两人这些对话却像挚友一般，语气中透露着对彼此的熟悉，仿佛在聊家长里短一般自然。但苏起命听那小沙弥叫对方大将军，这让他有些疑惑，对方难不成还是个将军？

这让苏起命忍不住从佛像后探出头去想看看，此刻只露出了坐在后殿门槛上，面对着那口钟的小沙弥的背影，却没看见那个与他说话的那将军在哪里。

但是看着看着，苏起命就发现了不对劲，与其说没看见那将军，不如说那个地方根本没有其他人。因为尽管蜡烛的火光透不过来，四周幽黑一片，但斜穿进来的月光与那一角落形成了背光的阴影，视线还算清楚，而那一眼望穿的空地上除了小沙弥以外，什么人也没有。

难道躲在了什么地方？这么想着，苏起命的脑袋也越伸越长，好奇得不行，差点就要从断墙上面爬进去，被李长岁拽着腰带给拖了回来。

这时小沙弥与那男子的对话停顿了，一静下来，四周的嗡鸣声又清晰了起来，甚至愈演愈烈，听得久了总感觉有些刺耳嘈杂，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摩擦金属一般。若不是此刻置身于在这寒山月下，万籁俱寂的环境里，苏起命甚至怀疑这附近有个铁匠铺子，里面砂纸摩擦刃具的响声此起彼伏。

而那男子的声音也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片刻后他继续问小沙弥道：“乐器卖完了吗？”

小沙弥扬起脑袋，想了想，回答道：“哦，那东西啊，应该是卖完了，我后来又找了找，没有了……”

听到这里，苏起命两眼一眯，回头与李长岁交换了神情，那男子提到的乐器，估计就是小沙弥卖给裴东君的骨瓷乐器，难道那套乐器的来源就是这个将军的？

“……那换来的钱有没有买你最喜欢的糖饼吃呀？”另一边，那男子磁性的嗓音又问。

苏起命觉得耳朵听得有些难受，那人声音里仿佛总带着一丝金属的杂音。

“没有，钱都给了工匠了……”小沙弥的声音有些变小，而后又开心地道，“不过再过一段时间，这寺庙就能建好了，想到这个我就不想那糖饼了。”

接着那男子像是在幽幽叹气：“哎……不要再建这个寺庙了，你还是拿着钱去做点其他的事，或者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小沙弥倒还有些倔强：“我就喜欢这个寺庙。”顿了一下又坚定道，“将军你难道不喜欢这里吗……”

对方沉默了一阵，说道：“我当然喜欢……”

他们又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苏起命越听越觉得古怪，不知是那四周驳杂的回音造成了干扰，还是那男子说话的语调确实有问题，他的声音仿佛不是正常的说话声，更像是一种包含了好几个声音的组合。

苏起命试图整理着这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他很明显能听出这是一个人在说话，但是那说话的声音却不纯粹。特别是仔细听才能感觉到，那男子的声音里似乎不止一一种声音，除了较为清晰能辩的那低磁男音以外，还掺杂着许多模糊的或高或低、或大或小的其他声音，比如金属的摩擦声，钟声的余韵，又或者一些尖啸的风声。很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