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云岫像被雷电击中一般,浑身颤栗,已经有多久没听人这样唤自己了,以前母亲每天从早到晚要喊好几遍的,“颜儿,起床啦。”“颜儿,快来吃饭。”“颜儿,赶快睡觉。”……
石云岫,哦不,现在该叫何夕颜才对,何夕颜与紫菀主仆二人随着赵孟瑶一路往府宅大院行去,马车停在了马房附近,出得门来便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可经此直达后院主人住处。何夕颜未睹前院风采,但见了这榭阁亭台、飞檐雕梁、奇花异草,与石府不分轩轾,只不过赵府多了份婉约之气。
三人行至九曲桥畔,赵孟瑶指着远处那座高耸威严的塔楼说道:“看,那是钟楼,哥哥说这叫‘借景’。”何夕颜顺着指向望去,钟楼在满天夕霞的笼罩下,发出淡淡金光,与园中那一弯池水遥相呼应。何夕颜心想,若是在盛夏开满荷花的季节里,一定更加妖娆多姿。
赵孟瑶见到何夕颜主仆俩的表情后,愈发得意了,话匣子关都关不住:“我家整个宅邸全是哥哥亲自构思布局,这本不稀奇,关键是那年哥哥他方满十三岁,近邻远亲都夸他才识过人,将来必成大器。哈,果然被他们言中了,哥哥尚未弱冠,在十六岁上就中了状元,原本平步青云不在话下,没想到皇上突然就换人坐了,到现在还只是个侍郎呢。不过眼下倒有一桩大喜事,哥哥他刚订了亲。”
何夕颜不禁觉得这丫头未免太过热心肠了,不但二话不说,便借自家府邸与她避难,如今还将家长里短统统说给一个陌生人知道。何夕颜故意与她说了一句玩笑话:“你将你哥哥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这世上还有何人配得上他呀。”
赵孟瑶却一本正经的带着得意之色说道:“像我哥哥这般博古通今,又貌比潘安,自然是该娶个绝代美人方可。颜儿,你应该听闻过石家那位五小姐石云岫吧,她便是我未来大嫂。”
何夕颜顿时觉得脑中有面鼓在猛烈的敲击着,嗡嗡声盖住了所有的杂音,想不到自己千辛万苦逃离虎穴,又自投了狼窝。身旁的紫菀推了推她,用眼神示意她往前走,这才发觉自己一直愣在原地,而赵孟瑶在前面喊她都没听到。她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但那笑实在比哭还难看。
紫菀小声地安慰何夕颜:“小姐,兵法上说,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所以他们绝不会想到我们就躲在赵府里的。”何夕颜原本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听得紫菀竟用平日所教她的《孙子兵法》来劝慰自己,满是感激地望着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既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紫菀说:“说得对,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要怕,既来之,则安之。”
然而,事实证明古人所言并非句句有效。凡事都有意外,不幸的是,恰巧发生在你最不想让它发生的时候。
无论谁有一位如此崇拜自己的妹妹,都会对这个妹妹疼爱有加,多去探望关心她的,顺便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感。赵仲轩这几日忙着找石云岫,身心俱疲,已有许久未去妹妹处了,今日新得了一个天鹅绒暖手金丝绣套,打算给她送去。刚走到房门口,就听见一阵清脆的笑声,不免感到疑惑:妹妹房中怎会有其他女子的声音?再侧耳听下去,那女子的说话声仿佛似曾相识,莫不是石云岫?但又立即被自己否决掉了,嘲笑自己一定是太想念她了,才会希望天下所有女子都能变成她的样子。
他推门而入,房中女子毫无防备,于是“虚的真变为实的”,石云岫就像从桌子缝里蹦出来一般端坐在他的面前,瞠目无言地望着他。他内心里五味翻腾,不知该是愤怒,还是欢喜,若是平素,他一定早就把桌上的器具全都摔碎了,可如今面对着石云岫,他什么也不敢做了,只是以无害的微笑回敬她,语调依旧温柔的滴出水来:“原来你在这儿,害得我好找。”
赵孟瑶不明所以的看看石云岫,又看看兄长,问道:“你们……认识?”赵仲轩把绣套递给妹妹,好整以暇地说道:“看来你们姑嫂关系处的十分融洽。”
此话一出,赵孟瑶惊诧万分,万万没想到眼前之人就是自己未来的嫂嫂,回想起之前石云岫所说的一切,原来那都是骗人的,一股怒火直窜上胸口,愤懑的说道:“枉我真心待你,你却用虚情假意来骗我,无耻。”
一说完便朝门外走去,石云岫起身欲追,被赵仲轩伸手拦下,“你不觉得我们有必要谈谈吗?”石云岫把脸一侧,冷冷地道:“我们之间无话可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