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好像很愉悦似的,看着衣服上的血印子,丢给我一块手帕。这人明明是个男人,身上却一直带了许多手帕,倒是比我一个女人还细致。
“解缘……什么缘都能解吗?”
薛钦不知何时醒的,靠坐在门边,一阵晚风吹起他破烂的衣衫,显得十分凄惨。
我瞥向他:“自然。亲人的,友人的,爱人的,仇人的,那些你杀不了、忘不掉的人,只要解了你们的缘线,哪怕他就在你身后,你们也无法见面。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不会相见。”
大多数人听到这个解释后都会沉默很久。解缘斋是一方神奇的世外之地,能有缘来到这里的,内心深处必定是有极强的渴望,想要斩断某种缘分。当然了,能让人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大都是情字。
薛钦却似乎不大一样,他并未沉默,直截了当道:“我想让你帮我解开我与芙蓉的缘线。”
听名字是个姑娘,看来他也不能免俗。不过来这里的人大都心如死灰,像他这样干脆的倒少见。我点点头:“继续。”
他坐在漫天星光下,伸手抹了一把脸,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容,紧了紧衣服,苦笑一声:“可否先让我进去?”
他所到之处就是一片血印子,我疯了让他进去?晏安见我一脸嫌弃,似笑非笑道:“就这样让客人坐在地上,还是一个如此英俊的客人,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师妹还不快点把客人扶进去。”
“晏安!”他明知道我极好洁!我忍无可忍,懒得再和他演什么同门和睦,狠狠踩了他一脚,“若要我接这桩生意,你先把他收拾干净了再说!”
我愉悦地听见晏安在我身后的痛呼声,趾高气扬地回了房。
第二日一大清早,就见有人负手立在庭院里,看着小池塘出神。那人长身玉立,一袭墨袍衬得他肤白如雪,格外出尘。我的眼睛被他闪得晃了晃,心道人家这气质确实好,晏安上次穿这衣服黑不溜秋跟个乌鸦似的。
那时候我嘲笑了他半天,他打量了我一会儿:“真是可惜。”
“没有有趣的内在,没有美貌的皮囊,不过……”他低头细细看我,发丝轻轻滑过我脸颊。我忍不住往后仰了仰,听他的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唔,眼睛生得很漂亮。”我等着他的下文,果不其然他接着道,“可惜瞎了。”
这时辰晏安还没起,我也不打算指望他,人给我收拾干净了就行。
檀香的烟雾袅袅升起,我轻敲桌案:“开始之前您需要知晓,解缘斋所收报酬为您所剩光阴的一半,若不同意……”我贴心地指了指,“门在那边。”
能来到这里的人,对他们来说,任何东西都不会比那恼人的孽缘更让他们肝肠寸断,一半光阴自然也不算什么。薛钦不出意外地点了头,声音平静:“我同意。”
我端来秋水洗了眼,结出法印:“伸出手。”薛钦依言照做,光芒闪过,我看着他手上那密密麻麻的缘线倒吸一口凉气,收了法印揉了揉眼睛,回身看见不知何时过来的晏安,强行镇定下来:“你来看看。”
晏安收了法印,面色很不好,沉着脸看着薛钦,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解缘的常规顺序,是先看看客人指尖的缘线,然后根据他的描述,解去他不想要的那根。而那根一般是最粗也是最亮的,很容易找到。虽说人这一生缘线千千万,但大都比蛛丝还细,重要的则筷子粗细,也就寥寥几根。当解缘师这许多年,我还是头一遭见到盘根错节仿佛树根的缘线,我甚至都看不出粗细。
恐怖,太恐怖了。晏安的脸色简直非比寻常的难看,大约因为他平时自视甚高,还没想到有他能解决不了的东西。我和他对视一眼:“我去找师父。”
身份越不一般的人所牵涉的缘线越多,但上次那个公主的缘线也没有这样多到可怖。我见到他那破烂锦袍的时候就知道此人很麻烦,没想到这样麻烦。到了师父房里却发现空空如也,桌子上只留着一张纸笺:“为师去也。”
这么大的人了还时不时来个离家出走!我阴着脸把纸笺拿去给晏安看,晏安的脸也阴沉地快滴下水来,薛钦蹙眉道:“我的情况很严重?”
“师父不在,这桩生意我们接不了,请回罢。”
薛钦却莫名一笑:“那我只好在这里等尊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