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开大货车,尤其是跑长途,即使是对耐得住寂寞的人也是很辛苦、很不容易的。长途跋涉,很多时候都会被孤独困倦、百无聊赖包围着,景致的单调乏味很容易引起的视觉疲劳,极易引发不可知状况的危险。尤其是加拿大有好多荒蛮地带,满山遍野的原始林区,比汤潮小时候走过的山林树木茂密高大很多,经常会有动物跑到公路上惹麻烦。即使在天气好的日子里有时也会一两个小时见不到一辆车。温尼伯气候相当极端,整体来说温尼伯算是世界上最冷的大城市之一,十一月中到三月之间每天的平均温度都处于摄氏0度以下(夜晚甚至可以到摄氏-40度),比其他大草原城市更多降雪机率。在漫长冬季,下起雪来,铺天盖地,填沟灌渠。在这里汤潮终于见到比小时候在乡下所见的还要大很多的雪,只不过现在是在车上,不需要用脚趟着雪走。雪夜中开车,看不到路面上的行车线,满眼都是飞舞着的、铺开去的无痕的雪,车灯两束突然显得微弱的光,艰难地引领着庞大的车身往前顶。每当在风雪中开车,一贯安静的汤潮也会经常大声地唱着英雄赞歌之类的歌曲,强迫让自己兴奋起来,与困倦和危险抗争。大雪天开车,车是人与自然争斗的武器,司机就是战士,是孤独的英雄。在寒冷的风雪之夜,如果车上的移动通讯设备出了问题,如果车没了油,如果其他器件再出了毛病,都可能置你于险地。每次出车前,按照加拿大交通方面的法规,汤潮都要备齐了在特殊情况下应急的全部用品:备用电池、棉衣、毛毯、打火机,认真检查车上的通讯设备,恶劣的天气跑在恶劣的区域,随时都要做最坏的准备。
然而最危险的一次却不是发生在加拿大,而是美国犹他州境内的一段渺无人烟、蜿蜒曲折的山路上的一次夜间行车路上。在一个快到山脚下的转弯,看到弯路的弯曲半径比较大,路面也比较干爽,所以汤潮没怎么减速,直冲了过去。等过了转弯突然发现,地上竟然全是黑色的冰,在月色和车灯的照射下,闪着阴森的寒光。司机们最害怕的路况出现了。汤潮急忙制动,但是由于不能猛踩刹车,只能用引擎制动,以免失去方向控制,所以速度并没有很快减下来。就在这时,一股极强的风,从侧面吹来,把车吹向悬崖。汤潮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向里打了一下方向盘,也许是上天帮了一把,货车从悬崖边转了过来。方向盘打得恰到好处,小了回不来,大了则会翻车或撞山,技术再好再熟练的司机也很难做得这么准确,只有全凭运气。那一瞬间汤潮脑子唰地一下,就象过了电,全身绷得一紧,然后就是一身湿透衣衫的冷汗。汤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如此近地接近死神、被吓得如此狼狈。卡车到了山脚下,面无血色的汤潮把车停稳后,浑身无力地瘫坐在驾驶室里,在空旷无人的月光下缓了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浑身冰冷,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张张亲人们的面孔,强烈思念起家里那温暖的灯光,仰天长叹,头顶是无际的星空,内心一片凄凉。
每次跑长途回到家,不管有多累,第一件事就把女儿捧在手里、抱在怀里。一看到女儿的小脸,乌黑明亮的眼睛,什么辛劳烦恼都在这一刻云消雾散,即使女儿睡着了也不肯撒手。一开始女儿对不常在家的父亲每次都要先警视一番才会表现出信任和亲近,当看到女儿对自己露出笑容,当父亲的心都化了。
女儿性格与哥哥完全不同,很文静,极像汤潮,乖得出奇。小程菲会爬的时候,程琪一忙起来就把程菲放到地板上,摆上玩具,女儿会自己玩上很长时间。鹏程在有了妹妹之后也突然懂事了很多,有时间也会表现出出奇的耐心,帮着照顾着妹妹。一天闲下来的程琪把女儿放在床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女儿在床上练习爬。女儿爬到床边,自己停了下来,看看下面的地板,竟将身子转过来,用腿试着往下够地板,身子趴在床上慢慢往下出溜。床不高,程菲先扶着床坐到地板上,然后再开始在地板上爬着找自己喜欢的玩具。程琪惊奇地看着全过程,先是被逗得哈哈大笑,笑到眼泪都出来了,之后就哭了。
每当看着汤潮高兴地抱着女儿笑的时候,一旁的程琪却总感到心酸不已。她觉得汤潮是被自己给拖累了。自己的安宁学习和生活是建立在汤潮长期风吹日晒、雨打雪阻的辛勤和甚至是冒着很大风险之上的。“汤潮,咱别干了,好么”程琪不愿意让汤潮打工,也知道他的学习能力,希望汤潮能继续深造,哪怕自费。可这是汤潮现在唯一不能答应程琪的要求。家里生活确实开销越来越大了,买了车,将来还要买房子,全家现在还住在公寓里。每次汤潮跑长途,程琪都提心吊胆的,特别是冬天。随着时间的推移,程琪的负疚感越来越重。她为汤潮的辛劳和屈才心痛,可汤潮自己却越来越想得开了。虽然也难免有些怀才不遇的隐痛与心酸,但时间长了,去的地方多了,结识的人也多了,就会发现还有不少中国来的的博士,硕士,医生,老师在加拿大开叉车,开校车,开餐馆,开商店,送外卖,打杂工。儿子对汤潮的崇拜依旧,觉得爸爸开的大卡车很威风,最高兴就是在爸爸的帮助下,爬上高高的驾驶室,摆弄着大方向盘,感觉像是自己开着威武的大货车在飞驰。汤潮对已经越来越懂道理的儿子也表现出越来越多的耐心和疼爱,会抽时间去给他买他喜欢的玩具,带他去吃他喜欢吃的烤肉汉堡和披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