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应开明而治,不拒外族入朝为官。他家是康国的落魄贵族,同其他属国一样,贵族以习大应儒学为荣。阿耶也认得不少汉字,读过几本儒家经典。
落魄户总是被人瞧不起的,于是他阿耶寄于他被人高看一眼的期望,希望他能考上宗国大应的进士,光宗耀祖。
在十五岁前,他也是按阿耶所期望的做的。
直到那年生辰,他翻到了舅父送于他的贺礼,里面有一册线捆着的书,从未见过的样式引起了他的注意。
书里的内容也是新奇,里面有不少诗,其中一首诗最为奇妙。也不知是谁作的,那文风自成一派,不似我朝更不似古人之笔。
虽曰古怪,但却改变了他的一生。
那首诗的内容如今他依旧牢记着。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一呼儿郎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署名,范阳九军战歌其三。
很难用言语形容他读完这首诗的感觉。
只觉得浑身酥麻,热血沸腾。
如鱼得水,似鸟归林,他在这首诗中找到了从未有过的,像是天定的归属感。
是大梦初醒。
对啊!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他要参军,要去署名中的范阳!
要弃昔时笔,著战时衿!
将此事诉于阿耶,却迎来了一顿好打。
阿耶起初听说他想从军,道没有说什么。
甚至只知其一,不知详情的他,还眉开眼笑夸了自己一番:“聪明,聪明。从军好啊!大应那些使君都在军营待过,从了军再入仕!”
他亦欣喜:“阿耶你同意!”
“同意啊,为什么不同意!我赶明个就托人给你表叔传信。”
他不太确定的问道:“就是那个在大应做官的表叔,你还记得吧?让他看看,能不能把你安排进南边不打仗的军营。”
又眉头一皱:“实在不行,只要别去范阳节度使手下就好。”
像是冷水浇下。
“为什么?”
能有那样诗作军歌的军营,按理说是优秀的。
阿耶摆了摆手:“范阳九军啊,几乎年年参战,哪打不下来都要喊他们救场。从大应建国到现在就没消停过几年。”
他所向往的军队果然是虎狼之师!
康平安眼里闪烁着光:“那他们定然是大应尖兵,是精锐之师!我更应该去了!”
“啪!”是阿耶狠狠的拍了下他的头。
“蠢货!那厉害是厉害,可天天打仗哇!打仗是要死人的,我让你去大应是做官,不是去万里送人头!”
“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我说不许去!”
“但是……”
“再但是打断你的狗腿!”
在之后的很多年,他都在为此事努力。
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死相逼全家,险些断绝了父子关系,这才被阿耶扫地出门从家里逃出来。
“西去安西九千九百里”,这是安远门到大唐边境的距离,而康国离长安更远。
但人少年时都很神奇,那是一个可以靠着食志向,喝西北风度日的年纪。
靠着舅父给的盘缠,几经波折跑到长安审核,过了审核后又几乎散尽盘缠进行贿赂,这才被安排到传说中“朱袍丹帜,火凤燎原”的经略军。
他到范阳的那段时间正逢时局变动,节度使的位置刚刚被独孤普贤交还于他外甥小秦王手里。
既逢此变,军中却出奇的没有动乱。后来才知道在独孤普贤上任前,担任节度使的便是小秦王的父亲先秦王。
先秦王虽死,可却丢下了一堆既是心腹又是手足的结义兄弟。他们作为九军主将副将,如今皆是小秦王拥戴者。
小秦王于营中长大,虽治兵严格,但无事时也同一群士兵称兄道弟,见他上任,高层欣慰底层欣喜。
小秦王年纪小,可虎父无犬子,他是天生帅才,未必不能担得起这范阳九军。
后来军中生活倒也称心如意,范阳九军皆是精锐,没有外界传言中的那么容易死人。
相反而言,范阳军虽经常打仗,但士兵流失速度却奇慢无比。但是这也能从侧面体现出,在范阳军训练比在其他节度使手下更苦。
杀敌立功升官,没多少时日就爬到了队头的位置。
也越来越感受到,他是为此而生的。
要他离开这样的军队,离开自己归属,离开自己的战友,去一个小娘子身边寻前程。
有些憋屈。
“你不开心?想回去?”
秦盏的话打断了他的回忆。
“属下不敢!”下意识应道。
秦盏却一脸原来如此,她会意:“是不敢不是不想啊。”又道:“你想回去找你的朋友是吗?我帮你去求个情?”
“属下……”
最前列的秦王回头,对着自己这个方向微微一笑,那笑容说不上的诡异。
回去会没命的。
康平安想到。
下一秒额头冒出冷汗,阿胡拉·马兹达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