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天再没有人上门盘查,第三天慕永熙回来了,略问了一下家里情况,就匆匆进宫求见皇帝。他这次出巡东方七州,考察民生,巡查吏治,极有收获。大冉经过近百年修生养息,国库充实,但吏治之腐败也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他这次匆忙间被调回来,但收集到的各种材料:乡绅检举、百姓状纸、核对出的有问题的账簿等等也有将近半车。他回京时路上遇到三次暗杀,若不是有出发前万俟天擎统一安排的暗卫保护,可能都回不了京。他将巡查情况跟皇帝说了,皇帝面沉似水:“等天擎回来,你们和太子拟一个折子给朕。朕要知道,到底有多少蛀虫,贪腐了国家多少东西!”
慕永熙应了,皇帝叹口气道:“朕急召你回来,想必你也知道为了何事。如今天赐遇刺,我们两家的婚事作罢吧。等天赐过了丧期,你自可做主嫁女。”
慕永熙叩头道:“请圣上节哀,千万保重龙体!臣也是做父亲的,能够体会圣上彻骨之痛。圣上此时还挂念飞霜,臣感激涕零。”
皇帝盯着慕永熙,缓缓道:“朕听说,你家世子自幼学武,勇武过人,且和天赐一向不睦?可有此事?”
慕永熙出了一身冷汗,连连叩首说:“圣上,犬子自幼体弱,八岁那年,偶然救了一个江湖侠隐。他武功高强,犬子缠着要跟他习武,臣就应了。学了这几年,不过会一些三脚猫功夫。至于他和四殿下那点事,臣已责骂了。这大半年,他都在西郊别院休养。圣上,”叩首道,“犬子虽然顽劣,但绝不敢有不敬之心,否则臣就先把他打死了!乞圣上明察!”
皇帝道:“夫人是成平侯后代罢?”
“是!拙荆是成平侯四世孙,姐妹中排行第二。”
“两侯后代啊?怪不得如此骄傲。”皇帝低声说,开始沉默。慕永熙伏在地上,只觉度日如年,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流。好容易听见皇帝说:“慕卿,起来吧。不知怎么,朕想起你年轻时的模样了。”
慕永熙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皇帝发了一会儿呆,摆摆手让他退出。直到走出宫门,慕永熙还在出汗,蓦然想起,适才向皇帝叩头起身时瞥了一眼,皇帝也有白发了。
回到家,先命穆安去叫一众妻妾子女,待人都到齐了,慕永熙沉着脸,命慕轻霖跪在中间:“慕轻霖飞扬跋扈,得罪皇子,祸及家人。穆安,将家法拿来!”
慕轻霖紧闭嘴,一声不吭。南慧张了张嘴,到底没说话。慕飞霜拎起裙子跪下,求情道:“父亲,你冤枉世子了。实在是那人欺人太甚,世子才奋起反抗的。”
慕永熙怒道:“你还敢替他求情!我还没说你!皇上亲口将你指给四殿下,这是何等的荣耀?你竟然在春宴上对殿下视若无睹!你也跪下!”
慕轻霖扯扯飞霜,飞霜倔强地扭了一下,依旧抬头看着慕永熙。南慧开口道:“老爷,你这却是冤枉飞霜了。自来定婚后大婚前,双方都应避免见面,飞霜恪守礼法,何错之有?”
慕永熙愣了一下:“是我气糊涂了。飞霜,你起来。”飞霜还不想动,采苹拉拉她,一脸哀求,飞霜才站起身,坐在自己座位。
慕永熙亲自拿了家法,是一根藤条编的长棍,命穆安几人将慕轻霖按在凳子上,慕轻霖道:“父亲,不需麻烦,孩儿自己趴好。”撩起衣服趴在凳子上,闭上眼睛道:“孩儿不孝,请父亲责罚。”
慕永熙咬了牙,举起藤条便打。坚硬藤条打在身上,饶是慕轻霖练过几年功夫,也觉火辣辣地痛。南慧闭上眼不去看,姨娘一个个也扭转了头,繁花胆小,拉着白露哭起来,白露噘着嘴,飞霜沉着脸。慕永熙狠心用力打了几下,十棍下去,就见了血,慕轻霖咬牙忍着一声不吭。慕永熙渐渐手软,勉强打到二十下,扔了棍子,跌坐在椅子上,穆安扶住他。慕永熙坐好,厉声道:“以后好好做人,不可惹是生非!知道了吗?”
慕轻霖道:“父亲,孩儿知道。父亲保重,莫气坏了身子。”
慕永熙再也忍不下去,命人将慕轻霖扶下去好生照顾,飞霜等都跟着去了。几个姨娘也告退,只剩夫妻二人,慕永熙对南慧道:“夫人,你不怪我吧?”
南慧冷冷地说:“我知道老爷的用心,所以我不曾阻拦。但霖儿毕竟太无辜了。”起身道,“老爷长途跋涉,一回家就劳心劳力,早点歇着罢。”出门去了,留慕永熙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
南慧去看慕轻霖,褪了他衣服,屁股上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忍不住掉下泪来,慕轻霖反过来安慰她说:“娘,我知道父亲为什么打我,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罢了,这也是保儿子的意思。儿子不疼,娘别哭。”
南慧说:“你知道就好。等你满了十六,娘就给你定一门亲,免得你惹人觊觎。”
慕轻霖说:“娘,我还没玩够呢,我不要那么早娶亲。”
南慧说:“胡说!婚姻之事父母做主!娘这就开始物色,你喜欢哪家姑娘,早点告诉娘。”
慕轻霖一想到娶了妻后更加拘束,屁股越发疼得厉害,干脆放声哭起来,“娘,我不要娶妻啊!大哥二哥三哥都还没娶,我急什么啊?”
南慧见他放赖,倒愣住了,慕轻霖趴着,抓住她衣角擦眼泪,南慧被他逗笑了:“好好好,先不娶,等你太学毕业了再说。”
屁股上疼得厉害,慕轻霖只能趴着睡觉。谈韫玉第二天上午上门拜访,想见慕轻霖。南慧接待了他,谈韫玉恭敬地道:“夫人,听说世子勇武,我想一睹世子风采。”
南慧端坐椅上:“有什么风采?霖儿昨天才被侯爷用了家法,如今路都走不得,谈大人来得不巧了。”
谈韫玉道:“哦?我倒觉得巧。四殿下府中两位教师正想和世子切磋一下呢,世子就卧床了。”
南慧寒着脸:“谈大人,我乃妇道人家,听不懂大人的话。大人若有证据,一链子把我们都抓走治罪,若无证据,便不要夹枪带棒。我霖儿只十四岁,若不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啰嗦,他也不会好好地受这无妄之灾!”
谈韫玉笑了,“夫人息怒,出了这等大事,我们也只是奉旨办事,岂敢为难世子?”
南慧道:“大人要见霖儿,我这就让人抬他过来。”
谈韫玉道:“岂敢?夫人若不介意,我去看看世子。”
南慧起身道:“那就请吧。”
谈韫玉到慕轻霖房中,他正趴在床上看一本兵书,听谈韫玉说有人要跟他切磋:“父亲怪我好勇斗狠,大人想要我和两位教师切磋,要父亲同意才行。”
谈韫玉道:“我自然会跟侯爷说。”
慕轻霖道:“好,那等我能起床了就比。”
谈韫玉道:“如此,世子好生休养。”拱手告辞,南慧命慕安送客。等谈韫玉走了,南慧皱着眉头说:“你真要跟他们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