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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千语像是没注意到他的黯然,她说:“我和他从认识到每一次见面,都像是写好了的剧本。第一次,是我和同学被流氓纠缠,他出手解围。”

“第二次,我在书吧看书,随意看了眼看窗外,看见一个背影,等我追出去,他不见了,我不甘心地往前走,又看到他……我那天厚着脸皮请他吃饭,不吃就留个电话,他大概是饿了,或者想摆脱我,吃饭时我留了自己的电话。”

“他出门后就把那张纸给撕了,扔进垃圾桶。”

谢千语自嘲地笑,“后来他却打给我,说在我学校门口。求我帮忙,我问你怎么记得我号码,他说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她还记得他说这话时,痞痞一笑,不得不说,乖乖牌对坏小子真是毫无抵抗力。

或者说,其实他特别懂得拿捏人心。

“我答应帮忙,假扮他的女朋友……他跟人碰头,交换东西,又出意外,我们被人追了几条街,他拉着我的手发足狂奔,我意识到他做的不是什么好事,我可能受连累,可那种感觉很矛盾,既惊恐又刺激……”

“就在那天,他吻了我。”

她眼里微湿,顾远钧摸过纸巾盒,正抽出一张,闻言顿住。

“我们跑进一条小巷子,藏在垃圾桶后,那些人追过来,大概嫌脏,没仔细找就气急败坏地走了,我紧张得要命,等回过神,发现跟他离得特别近。那天是个阴天,忽然就下起雪……”

她闭了下眼,仿佛回到那一天。

他也意识到两人离得太近,看她的眼神有一点怪。不同以往的漫不经心,多了几分专注。转瞬又恢复轻佻,还笑了下。

她敏感地问:“你笑什么?”

他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反驳,“没有。”说完恨不得咬舌头。

有一团雪花落到她的鼻梁上,凉丝丝。

眼前忽然一暗,脸上一热,她来不及闭眼,他就离开。

“再见了,好姑娘。”他说完这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千语接了纸巾,眼里却没有泪,“从那天起,他就像消失了一样。再见面,就是你打电话那次了。”

***

顾远钧记得很清楚,虽然已经过去几年。

他当时替人接了个电话,一个女声急切道:“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他看向床上的人,那人嘴唇发白,不耐道:“问她什么事?”

他拿着手机走远一点,“你好,我是他的朋友,他现在情况不大好……”

那个声音很好听的姑娘,来得很快。

顾远钧正把一团纱布装进黑色塑料袋里,敲门声响起,他去开门,看见来人的瞬间,他愣了一下。

对方看到他也有些惊讶,但反应更快,视线下移落在他手上。随即惊呼,又掩住口。他低头,看见袋子外露出的一角纱布,染着血。

他忙把袋子藏到身后,让她进门。见她要往里冲,他提醒道,“刚睡着。”

准确说是刚换过药,揭开纱布时几乎疼晕过去。

这姑娘站在床边,捂着嘴,泪珠一颗颗滚落。

顾远钧看着这一幕,为之动容。

周熠对他的自作主张不太满意,但也确实没别的办法。他听说出事,忙里抽空飞来一趟,今晚就得走。

他简单介绍病人情况,外伤。没说出来的是,一尺多长的刀口,险些伤及内脏……已经缝针,现在主要是休养观察,换药吃药。他留下一个装着现金的信封,还有一张名片。

她听他说话,不时回望床上。

他存下她的号码,问名字。她抹着泪说:“谢千语,千言万语的千语。”

那一晚,飞机上,他想睡又睡不着,脑补了一个爱而不能、荡气回肠的故事。

以至于后来她一次次联系他,委婉打听那个人。他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透露一些。却不知,也无意中掺入了自己的心思。

***

回到现实中,谢千语继续:“我请了假照顾他。他很客气,有意保持着距离。”

她敏感地觉得,这份疏离不仅仅是对她,像是对这个世界。他变了很多,每天除了睡觉,就是抽烟,发呆。偶尔说两句,也是语焉不详。她看见了他的那道伤疤。他只说他在赌,赌一个出路。

她问,值得吗?他说不值得。

他刚好一点,就趁她外出购物时,叫了个小姐上来。她气疯,把买来的东西朝他们扔去,哭着跑出门。等她理智归位再回去时,人去屋空。

顾远钧咂舌,这倒是那人做派,出人意表,破釜沉舟。

谢千语说:“再后来,就是我做了个噩梦,打给你,然后来到这座城市。”

她叹口气,“我小时候看过很多中外名著,对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情很向往。遇到他,我以为自己是那个女主角,后来才知道女主角早已内定,而我做得越多,错的越离谱……有段时间,我用喝酒来麻痹自己,不知不觉上了瘾。”

“上次在这里见过的那个田云峯,一直纠缠不休,过年时我出国散心,在飞机上认识了张文朗。”

当时飞机遇到气流,他坐在她隔壁,说没事,他出门前拜过佛,聊过后留了电话。后来他请她帮忙选购礼物,跟老外砍价,随身带一捆现金,给人感觉又土又呆……

“回国后,他有应酬请我做翻译,那天我喝多了,在他刻意诱导下,说了不该说的。酒醒后,我悔恨的同时又如释重负。既然我放不下那个人,就让他恨我好了。但我还是不放心,继续跟张文朗周旋,后来发现,他真正感兴趣的是瑞和。”

“还听说一件轶事,十多年前,张文朗在社交场合见到一人,惊为天人,大献殷勤,对方反应冷淡,后来一打听,人家孩子都有了,老公还不是一般人。”

顾远钧想一想,问:“田云岚?”

“是。”

“他当时就发了个誓,要打败何天奎,把他老婆收了。可他花了十多年才真正翻身,在他眼里,女人过了三十就是残花败柳……所以他换了战利品。”

顾远钧骂了句:“杂碎。”

谢千语平静道:“不是我,就是何唯。”

因为那阵子胡助理给她当司机,她无意中听到他打电话,“……目的是试探她老子,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像外面传的半瘫了,或者还是植物人,如果能把人抓来就更好,让老板先尝个鲜,但也得小心,别惹一身腥,尽量让那个张武动手……”

她想到记忆中那一张脸,年轻而美好。想到那人说起女儿时的一脸骄傲,说她“喜欢泥巴和石头。”

纵然有阴暗的念头闪过,她终是不忍,发出示警信息。

又或者,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张文朗看着粗鄙,实则深谙人性。对她出手阔绰,许以婚姻,承诺把几家公司送她。她从最初的无心,渐渐迷失,与其说是财富,不如说是权力打动了她。张文朗口头禅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回顾自己小半生,为父母,为爱情,似乎从未真正为自己而活。

她当然不会傻到只信口头承诺,一边咨询法律流程,一边收集张的黑料作为护身符。但正如顾远钧所说,这样互相算计,彼此提防,的确是累。尤其是张文朗日益暴露的粗俗嘴脸,也让她心生厌恶。

谢千语轻声说:“我甚至想过,受够了的话,就利用他的心脏病……”她摇一摇头,“人性是万丈深渊,我不想再继续探测它的深度了。庆幸站在悬崖边上时,被人拉一把,有朋友真好。远钧,谢谢你。”

顾远钧听到“朋友”二字,暗自苦笑。

明白了她今天的用意,倾诉,拒绝。

他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先回家看看,然后继续读书,学一点感兴趣的,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