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的马尔福庄园内,德拉科的卧室里的落地窗大开着,卧室的主人披着斗篷扶在栏杆上,徐徐晚风吹动了他额前淡金色的碎发,灰色的眼睛投向乌云密布的天空。
傍晚下了一场大雨,积雨云还未能够散去,马尔福庄园亮起鳞次栉比的月白色灯光,仿佛一张倒置的星空,铺陈在了德拉科的脚下。灯光下的灌木丛带着深蓝色的轮廓,偶尔有那么一两丛草木在风中摇晃出不一样的节奏,不知道是白孔雀、月痴兽还是庄园内其他的神奇动物经过,惊扰了那些植物。
德拉科在湿冷的晚风中打了个寒颤,他清醒了一下,回到了房间。
就像四年级开学前偷听到他父母的谈话后那样,从克拉布夫人那拿到的记忆,又让他失眠了,这导致他白天精神不济,原本卢修斯布置给他的作业,全都被他挪到半夜做完了。
枯燥的运算没能达到他预想的助眠效果,德拉科非常气馁,他不想要昼夜颠倒的生活,这会把他的小动作暴露在他父母眼中。
幸而他从克拉布家回来之后,卢修斯好像突然良心发现了一般,减轻了他的作业负担,同时那位亚当斯教授也离开了庄园,他的父母则陷入了忙碌,没空再来关注他了。
然而这样一来,德拉科心里又觉得空落落的。
明天就是假期最后一天,眼看他要返回霍格沃茨了,他这个暑假除了算术题,什么都没弄明白。
开学之后,他要被西奥多和布雷司嘲笑死了。西奥多的父亲这两个月经常出入他们家,他看起来不会像卢修斯那样,什么东西都瞒着自己的儿子;而布雷司向来是斯莱特林消息最灵通的几人之一,估计与他那位大名鼎鼎的母亲有关。
为什么只有他的父母对他不放心,什么都不告诉他呢?
德拉科郁闷不已,而且想到布雷司那个放鸽子的暑假邀请,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的成了既定事实还是让他分外不爽——沙比尼夫人向来保持中立,她肯定不想牵扯进黑巫师的阵营。
他现在能回答布雷司圣诞节的问题了——为什么卢修斯会把他们两个安排进一间宿舍——正是因为他们中立啊,惟其如此才能显得马尔福在纯血家族中的立场不偏不倚。
随便吧,朋友不就是这样,来来去去的。
过去无数个的假期宴会里,他结交过许许多多五湖四海的朋友,他们用真诚坦率的表情将他们之间的友谊吹嘘的天花乱坠,到最后还是只有克拉布和高尔会站在他背后。
德拉科摇了摇头,经由卧室步入书房,从一个架子上取下一个雕工精湛的长木盒,只听得哗啦一声,他面无表情地将盒子内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零零散散的小物件滚落了一地。
这些全是他从小到大收到的门钥匙,德拉科蹲下身子,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它们,剔除掉那些魔力流失的,又剔除掉那些他懒得去回忆口令的,他最后找出来的,仅有三把。
如果严格一点,不算自家那条芬兰木屋的银链,躺在他面前的,只剩克拉布家的灰色铁球,与玻利阿科的铁圈叶片。
德拉科轻叹一声,把那枚铁灰色叶片装进了斗篷口袋。
明天是假期最后一天,霍格沃茨的开学通知说什么都该到了,卢修斯或者纳西莎至少有一个在家——他总算想起来要弄清楚那位装傻充愣的维克多·玻利阿科这件事了。
德拉科转到另一个书架旁,打开了底部的柜门,明亮的银光立刻从门后透出来。
柜子里是一口浅浅的冥想盆,它口径不大,不过一本课本书脊的长度,盆口雕刻着奇形怪状的字母和符号,上过魔文课的德拉科也只能辨认出一些大概的意思。
银色的光芒源于盆底盛着银色的记忆,它像一块会发光的半透明白银,又像一滩银色的流动着的水银,涟漪泛开,它又像云朵那样飘逸地散成雾气,柔和地旋转起来。
克拉布夫人的记忆,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但每看一遍,都带给他不一样的感觉——在这个无聊的夜晚,他不介意用这种方法消磨剩下的时间。
德拉科一头扎进银色的物质忆中,在被吸进一个冰冷的黑暗漩涡之后,他被冥想盆的力量牵引着,落在了地面上。
他置身于一所古旧的公寓楼内,一扇高大的窗户正对着街道,窗户一侧的沙发上坐着两对上了年纪的夫妻,和两位大着肚子的孕妇。
年轻的克拉布夫人有一头卷曲的棕黄长发,另一位是高尔夫人,两对夫妻分别是她们的父母。他们其乐融融地交谈着,德拉科知道那些对话内容不外乎天气、食物以及预产期,他们仿佛六位敬业的演员,演绎着一场结局注定的情景剧,而他早已对剧本的台词倒背如流。
但德拉科仍然全神贯注于这段反复观看的记忆,他面朝着窗户,仔细地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示威的人群。
魔法很好地隔绝了外界的声音,房间内六个人的欢声笑语,房间外一群人的激愤呐喊,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然而不久之后,这两个世界将被暴力拆到一起。
德拉科心底在默数——
——五。
上百人如同奔涌的河流,浩浩荡荡地行进在不甚宽阔的街道上,他们举着反对暴力或是严惩分裂者的标语,嘴里喊着德拉科永远听不到的口号,向空中抛洒出雪片般的纸张。他们面孔模糊,德拉科不是很清楚1980年的麻瓜衣着,但他感觉他们大都是年轻人,或许还有年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学生挤在当中。
——四。
人越来越挤了,领头人在最前方演说鼓动,人群不再行进,德拉科猜他们一定停止了喊叫,仿佛一条奔涌向前的河流,突然回旋在堤坝边,是为了积蓄力量。
——三。
窗外的异常引起了屋子里六个人的注意,两位孕妇行动不便,她们的父母纷纷穿过德拉科虚幻的身体,凑到窗前,伸着脖子张望着。
——二。
克拉布夫人的视线被挡住了,克拉布夫人年轻的声音从沙发上传来:“不过是麻瓜的□□……”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