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窗户的破碎声、重物的砸地声、人群的哭喊声、凄厉的警报声一瞬间涌进大脑,德拉科听到异样的嗡鸣声,克拉布夫人的耳朵此时一定渗出了鲜血——充天彻地的白光中,冲击波卷起的尖锐碎片扎进他虚幻的身体里,也扎进四位老人真实的血肉里,他们黑色的身影高高地飞了起来——
视野顿时陷入了黑暗。
黑暗里亮起了萤火虫般的彩色光点,光点迅速聚集成了银色的烟雾。
在烟雾凝聚出全新的场景之前,德拉科抽出魔杖,仿佛乐队指挥那样挥舞起来,场景的胚胎重新崩散成烟雾,它们在黑暗中的流速加快了。
在这段爆炸的记忆之后,是她在圣芒戈醒来,早产、好友病危、父母死亡的噩耗接踵而至,儿子的降生日成了她一生的噩梦。
德拉科第一次看完记忆之后,本以为爆炸是附近巫师的战斗波及,然而一番辛苦查证之后,却震惊地发现这存粹是一场麻瓜之间的斗争——它甚至不能称之为战争,是一场单方面的袭击。
这是一场无妄之灾,眼看克拉布夫人她们即将安然度过魔法界的战争,却无端承受了麻瓜界斗争的灾厄。
——巫师编写的魔法史里一直存在麻瓜,麻瓜记载的历史里却不存在巫师,这真是个有趣的现象。
德拉科并非不知道自己家族的大部分财富都来自麻瓜世界,他在进霍格沃茨之前学的那些政治经济常识、文学艺术知识也都是由麻瓜发扬光大的——会魔法的人实在太少了,英国有五千多万人口,仅凭一千余名的巫师数量,如何能支撑起庞大的产业规模。
——克拉布挑漫画书的时候,可不会在意作者是麻瓜还是巫师。
但这无法妨碍他对麻瓜的嫌恶——麻瓜之间还相互仇视呢,想想吧,那些人种、教派、阶层、历史遗留问题导致了多少争议和动荡——他们可以为利益大打出手,又能够为利益精诚团结。
卢修斯对他说过,感情的归感情,利益的归利益,理智的人总会选择正确的道路。
——这么说,他选定了踏上追随黑魔王这条正确的道路?
德拉科望着烟雾出神,它们还在不断聚散,这些都是克拉布夫人婚后的甜蜜回忆,她的确有过温馨美好的婚姻生活,但对德拉科而言没有多少价值。
记忆流转的速度慢了下来,要到尽头了,这里是克拉克夫人悲剧的开端。
德拉科收起魔杖,烟雾很快凝聚成了场景。
高大的十字形穹顶、随处可见的破损雕像,现在克拉布住的房子,过去一直是克拉布夫人的家。
德拉科从调查中得知,这所曾经属于天主教的小教堂,在几个世纪前的宗教革命中,被狂热的新教教徒摧毁了建筑中的一切偶像,因而房子里所有的雕像都面目全非——反倒呈现出另一种奇特的宗教韵味。
大概从墙壁到穹顶都重新粉刷过了,这段克拉布夫人的记忆里屋子是白色的,还没有变成他暑假去过的那个绘满阴森恐怖蝌蚪文的黑巫师巢穴。
巫师不信教,这间祷告的大厅基本处于半荒废状态,年轻的克拉布夫人正对着大厅的十字窗栅发呆。
她留着一头蓬松的长发,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无数尘埃在光束中飞舞,她的脸庞在阳光下发着光,德拉科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细小的汗毛,白皙的皮肤里透出健康的红润,洋溢着饱满的生命活力。
“恭喜你啊,明天你就成为克拉布夫人了,我的女儿。”一个冷硬的声音在门廊后响起,低矮的门廊阴影将他的身影完全笼罩在了黑暗中。
“别这么阴阳怪气的,爸爸。”年轻的克拉布夫人面朝着窗户表达她的不满。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不是那么清晰了,“你本来不爱他,为什么要改主意?”
“我也很奇怪。”克拉布夫人的头颅微微扬起,“你用了二十五年教会我如何面对现实,爸爸,为什么在我认清了现实之后又怪我低头的太容易?”
德拉科看到克拉布夫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爱情?抱歉您乡下牧场里长大的女儿没法让爱神对我微笑,她付不起那个价码,因此她选择接受一位不会嫌弃她嫁妆微薄的男士,您还有什么不满?”
“我们从未想过……”阴影里的身体晃动了一下。
“为什么不想?克拉布是纯血巫师世家——富裕的纯血巫师世家,这不是您一直追求的目标吗?”克拉布夫人说,“它明天就能实现了,我们家族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接近复兴——”
“我们从未想过拿你去交换什么!”
“可是我想!”克拉布夫人双手环胸,像一只背对敌人竖起尖刺的刺猬,“我受够了贫穷的滋味!克拉布的财富,高尔的同盟,加上马尔福的扶持,我的孩子就不会像我这样过得那么卑微!”
“如果你坚持的话……”男人扶着墙,德拉科觉得他的身形矮了两分,“纯血世家能联姻的选择不多了,克拉布先生不会亏待你的……你就要成为别人家主母了,我们帮不了你什么,但是务必保持独立……好吗?他的盟友高尔不值得相信……卢修斯·马尔福是个十足的小人,不要太仰仗他……”
“财富又不是独角兽,只会追随能驾驭他的人……”克拉布夫人轻哼一声,收敛了浑身的尖刺,“好啦,这种事情以后再说吧。”
记忆放到了尽头,白色的教堂、金色的阳光仿佛水面的倒影,随着一圈圈的涟漪破碎在了黑暗中。
德拉科退出了冥想盆。
克拉布夫人的记忆很琐碎,他花了不少时间理出头绪,或许刚开始的一两遍会有所触动,但重复的观看,就只剩下对命运无常的感慨了。
德拉科不知道,对克拉布夫人而言从那场灾难中幸存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但至少她活下来了,而只有活人才有资格回忆。
他将冥想盆的记忆收回瓶子里,小心地封存好。
克拉布夫人的记忆其实没能解答他关于巫师们十五年前战争的疑惑,纠结于他人过去的人生毫无意义,保留着它,就算作是对她所在的巫师家族姓氏最后的凭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