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蔡丁和公输在‘鱼香阁’神秘的隔间里吃着辣香四溢的‘蒜爆鱼’时,范豹却在忙碌了大半天后,身心疲累的回到了‘豹居’,坐在梅林下的院落里,独酌着自己的梅子酒。
今天,戎寨又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师仪从戎寨众墨徒中又挑选出几个懂地淘金的技术工人,派去了选矿工地,在范豹的统一指挥下,加固、升高小水塘的堤坝;滑力子带着数十位墨徒,把上游的小水塘、水窖、小溪流逐一浚通,为接下来抵御山洪的突发做好安全准备;少主又抽调出青里子,带着数十位精壮墨侠,用公输老人特制的碎石机,把大块金矿再次粉破碎成粉末状,以为日后通过人力输送到旋转流板上,做好最后的材料准备;公输老人从鲁国选调出十几位才让的手下,也进入了山下初步建成的旋转流板制造工地,加快选矿工程核心部件的建造进度,他老人家坚持吃住工地,对每一块裁制下来的木板都要亲自过目,监督着主轴建造过程的每一个细节。
韩松子则守在‘枣园’,带着白病子,统领骑兵训练,为防戎寨防务空虚,他令总部巡防队长火大牛从“墨居”中又抽出三十名墨侠,新组建了两个巡防小组,不分昼夜开展巡防,其中一个组巡防寨口,另一个保卫选矿场和流板建造工地。让竹霄子去了义堂,暂代青里子的工作。
范豹忙完工地上的事,又和师仪、虞南书、姫无珐商量着财务管理、商贸生意的相关细节,说得嗓子都快冒了烟。
快到了亥时,大家才各自散去。
回家路上,路过“枣园”,范豹远远看见火把掩映下,少主依然驰骋在练兵场,他亲自策马挥刀,和白病子演练着夜战中的互攻、刺杀。静静的看着,范豹心底油然生出敬意来,可他不想过去打扰他们,于是自己一个人,悄然回到这“豹子林”。
虽然心里有些不大情愿,范豹还是在前天接受了韩松子的安排,准备在师父建起旋转流板,选矿工程正式启动后,进入方国的官场,成为荆国忠的副手,他只所以想一个人回到这许久未居的房子,就是想静会儿,捋一下自己的思路。
对于这位和自己肝胆相照的兄弟,范豹在打心里是喜欢的,对于他的少主身份,范豹也是敬服的,可就是对巨子让他去这污浊的方国官场,去和那个与自已曾有过节的大司马朝夕相处,他这心里,还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范豹骨子里本是个追求闲云野鹤的人,让他当司败,去破一桩别人勘破不了的案件,或者指挥一支军旅去为墨家血洒疆场,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可让他进入这官场的染缸,去违心求全,去勾心斗角,这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梅林下,秋风吹过来,使巨石茶几边的范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他放下酒碗,吹了豆灯,准备睡觉去。
和范豹的烦恼相比,浐河的代虎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一边巡视着军营,一边思索着少主所交代的事,自己总共不到一个旅的兵力,守着这关口,依然显得有些单薄,想给戎寨抽出一些人马,自然是难上加难,不过,能否遴选出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去带带尚在组建的墨军,到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少主在热火朝天地组训骑兵,他这步军去了,能不能起到领兵的作用,也还是个疑问,他得精选出几个上马能射杀,下马能破敌的好兵来。
少主命晏柯在浐河的墨徒中选召军士,他又该如何去不为人知的做好配合,这还得和晏柯再次商量。
回到浐河的晏柯,在向花子宣、疾如病和各位墨侠通报了这次墨会的内容后,大家都倍受鼓舞,他们也盼着少主早日练成墨军,使墨家成为一支真正有实力、谁也不敢小觑的强大力量。
给大家通报完,已是酉时了,晏柯和疾如病便陪着花子宣巡查伤员,赞小汉已在日渐恢复中,脸色也一天天红润起来,如病抽空就过来陪他,两个人不是兄弟,但这感情看起来,却胜似兄弟了!车阵子已经能自己坐起来了,连如厕也能自理了,晏柯送给他少主捎来的戎寨土菜,让他感慨不已......
巡视完伤病员,晏柯让花子宣来到他的房间,向他拿出了少主的密简,让花子宣没有想到的是,少主密简中,明确提出让他承担起配合代虎和晏柯在浐河秘密招兵买马,为戎寨输送新兵的重大使命。而且,在三个月内,就得完成向戎寨提供骑士五百名、步军三百名的扩兵任务!
看来,咱少主是把这浐河打算当成咱们墨家的又一个练兵基地了,他苦笑着对晏柯说道,跟随这雄主征战数日,他心里已然油然地敬服起韩松子,这是位有着雄才大略的少主,对他的扩兵计划,花子宣虽觉突然,但心里毫无怨言,反而还生出些莫名的激动和兴奋来,他预感到,墨家的黄金大发展时期,就要来临了!
晏柯没有花子宣那样的兴奋,紧缩着他的剑眉,心里默算着要完成少主布置的扩兵任务所需的各种物资,片刻之后,他对花子宣说道:
“如你所料,少主之所以把我和代虎召去,是铁了心要在这浐河做出一番名堂来!代虎在暗,我们在明,他真是用尽了心思了!”
“他已经在戎寨开始扩兵了,附近的野人在青里子那里开始报名入军了,按照少主的估算,一个月内,戎寨扩军会达到一千,他希望用三个月的时间,就练成一支2000人左右的劲旅来!”
“他希望你能尽快治好这些兄弟,对我们,他还有不少大事在等着我们去做呢。这次征兵,他只会提供财力,其它的事情都要我们三个统筹解决,这首要的事情,便是粮食,无粮不成军,无饷谁当兵?我看,首先要做的,还是筹粮。”
“筹粮自是要紧,可这之前咱们还得选择一块秘密基地,可惜浐馆和它后面那一大块集结地了!要能用,该有多好。”
花子宣心细,他想到的,正是眼下最需要先解决掉的难题。
“你想的周到!不过眼下这浐馆,只要有代虎在,这集结地还算是安全的,最近浐河上游突发洪水,我看那水势,可行筏载舟,若是咱们再建起几只船来,想要随时离开这方国的土地,岂不一夜便可抵达息口。”
花子宣突然想到一个办法,他径直对晏柯说:
“如果让辟老伯买下这浐馆,能否遮人耳目?”
“原来经营这浐馆的,也是个当地墨徒,换成辟老伯,意义不大,问题得看是否走漏了风声。我看,咱们还是换一个地方比较好,最好也是在河边,占地要广,地形必须隐蔽,类似于浐馆后面的集结地,那就再好不过了。”
“咱们去找找辟老伯吧,问问他老人家。”
“他回到浐河了?什么时候的事?”
“早就回来了,少主派了一位戎寨的兄弟送回来的,少主本想让他多住些时日,他实在住不惯山上,再加上操心老伴,不过回来也就心安了。昨天傍晚,他还给咱们送了几条鱼来。”
晏柯点点头,两人准备明天一大早,去找辟老伯。
说完这事,晏柯请花子宣叫来在外边率队警戒的疾如病,少主有话捎给他。
疾如病很快来到屋子,一两天没见,晏柯看着身披戎装、精神奕奕的疾如病,高兴极了!
“这是少主带给你的墨子短剑,请收好!”
晏柯从包袱里取出一把由公输才让亲手打制的墨侠专用防身短剑,双手递给他。
疾如病郑重其事的伸出双手,接过宝剑,眼里激动的泛起了泪光。
“这是戎寨给优秀墨侠的专配之物,一来表彰他的英勇,二来有别于普通墨侠,少主对你的信任,由此可见一斑啊!”
疾如病缓缓弯腰,向晏柯深鞠一躬!
“我不会辜负少主对我的信任!如病能和诸位兄弟一起,救万民于水火,这已是上天厚遇,又受少主眷顾,我更是诚惶诚恐、无地自容啊!”
“少主让我还给你捎话,希望你在代将军麾下,尽快学成练兵、统兵之法,为即将组建起的墨军,发挥作用!”
“对了,我告诉了少主你和赞小汉的事,他非常欣慰,希望你能劝说他,加入我墨家,成为我墨军骑兵的一员!不过,少主特别交代,这事情,万万不可勉强!”
“如病会全力以赴的,请晏大哥放心便是!”
晏柯点点头,送疾如病出了门。
接下来,晏柯和花子宣又商量了如何筹集粮草的事宜,一直谈到深夜,两人才草草睡下。
第二天凌晨,花子宣便早早起床,巡查了伤员,给他们配好了当天的药剂,才和晏柯一起前往浐河边,寻访辟老伯。
深秋的浐河边,芦苇疯长,已然铺盖住了河边的青石,花子宣和晏柯身着当地人的衣服,穿行在半人高的芦苇丛中,洪水虽然渐退,但黄混的河水依然‘噗弄、噗弄’地打在他们的草鞋上,花子宣在前头小心摸索着前行,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跌入这河里去!
晏柯看着花子宣的小心翼翼,禁不住笑出声来。
晏柯的个子比花子宣高些,快走出河边的芦苇丛时,他看见了河堤边一处低矮的茅草屋,屋外有一道半人高的篱笆墙,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正在收拾着屋边的菜地,一位老妪,正弯腰喂着几只鸡,一只小黄狗,则悠闲的在院子里来回走着。
两人便奔着这茅屋去了。
远远的,小黄狗便看到了他们,它慌忙叫了起来,老汉抬头一看,正和花子宣碰了个照面。
“老伯!你好啊!”
花子宣一见,正是辟老伯,他和晏柯忙给老人打着招呼,辟伯高兴地出来给二人打开这简陋的木门,请二人进屋坐。
两人把从集市上买回的粮食、蔬菜放在厨房,随着老人,进了一件摆放着竹席、竹案的屋子。
坐下后,晏柯把来意告诉了辟老伯,辟伯沉吟片刻,问晏柯:
“我虽不懂这些兵事,可此次为你们运送这宝矿一路所见所闻,让我看到了咱穷苦人的希望,到了你们戎寨,上上下下的墨徒们都是和和气气的,连你们的巨子还和我拉过家常,一点也没有架子,更别说韩松子这个好后生!我老汉,活了这么大岁数,没服过谁,可算是服了他的胆量和为人!”
“老伯该在戎寨多住些日子,你可是我们墨家的大功臣啊!”
“老汉也就是撑了一次竹筏,帮你们少主送了一次货,何功之有?倒是韩少主和众位墨侠,给我送金子、做衣服,回家后,你们也不忘了照顾我这个糟老头子......”
边说着,辟老伯的眼里涌起泪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