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以往墨会的惯例,各点头领把上次墨会至今日所从事的不同营生的收支及其它情况进行逐一禀报,墨规已经明确,各地墨徒均兵农合一,自谋生路,有了盈余的,还要向总部上缴三分之一。
已到戌时,被少主派做掌记的青里子点起十几盏豆灯,使得议事厅一下子明亮起来,跪坐在长条漆案两边的头领们,认真地向少主禀报着各自具体情况,少主听着,却不插话,而青里子却逐一挑要点刻在竹简之上。
在大家讲完后,范豹最后一个做了禀述,然后就请少主进行会结。
韩松子环视着与会的十五人,表情庄严、声音沉稳的进行了分类点评,他避开自己居功至伟的‘运宝’大事不讲,却对虞南书、姬无珐在宋国和晋地迅速发展起来的商贸流通生意倍加赞赏,顺便还提到范豹、师仪在圣人安排的艰巨任务中的出色表现。对于墨家武力扩展中的优秀代表白病子,他也是褒奖有加,并请他在未来的戎寨练兵中多多出力。而帅公毁和张和子,更因为在传播墨家思想、发展墨徒方面的突出表现,受到少主的高度表扬。对于其他人,他也如数家珍、各有侧重地逐一点评。
整个会结,就在这样一种激扬士气、凝结人心的氛围里流畅、自然地进行着,各地的头领和戎寨本部的诸众,无一不心潮澎湃、热情高涨,在热烈的讨论过后,少主就未来一段时期,墨家重点的几项工作任务,结合圣人的思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就戎寨的选矿、练兵以及组建墨家的财务管理系统、商贸马队、监察队伍等重头任务,韩松子提出了相应的人事安排、任务要求和时间要求,请大家一并讨论。
对少主命虞南书与姫无珐共同组建商贸马队的安排,虞、姫二人表态全力支持,并愿意为此提供戎寨需要的一切支持,白病子表示随时听候少主的派遣,只要是练兵需要,他在所不辞,而张和子和帅公毁遵照少主的安排,一会儿就监察事项的具体细节,进行单独商量。
在少主和范豹与张、帅关于监察事项进行私下磋商后,墨会完成了既定的所有议程。
最后,按照墨家‘选贤任能’的提名选举原则,全体头领一致通过少主草拟的人事负责人选提名,任命范豹为墨家总执事人,负责监督贯彻执行墨家少主发布的所有命令,师仪为墨家的副总执事人兼大司会,总管墨家的财务收支结算工作和本次的选矿工程,在范豹不在戎寨的时候,行驶总执事人职权,调帅公毁回戎寨总部,担任墨家总执监人,张和子为副总执监人,为墨家所有墨辨的首领,二人只对巨子一人负责,而蔡丁、白病子被墨会任命为旅帅、副旅帅,负责协助少主练兵、授术,任命公输才让为墨家工技队的总队长,负责整个墨家各种攻守器械和民用农器具的设计、锻造。
遵照巨子命令,大家公选,此次墨会任命韩松子为墨家少主,少主对巨子和墨会负责,由他统制墨家所有内外事务,拥有最高权力,并亲自担任练兵之后随即组建起的‘墨军’主帅,少主凭虎符可以调动除巨子外的所有墨徒。
随着青里子将这些决议文案详细记载在竹简之上,范豹宣布本届墨会圆满结束。
义堂大厅,豆灯四燃,亮光满堂,会宴开始。
没有与会的巨子和公输老人,这时,也一起来到了席间,少主、范豹和青里子在大厅里招呼着众人。
戎寨的部分卒领也接到少主的通知,早早抵达了宴会大厅,大堂里虽然流光溢彩,可众墨徒除了虞南书,其他诸众都是清一色的粗布短衣,连徐娘半老、风韵犹在的张和子,也是一身素装襦裙,她倒是和帅公毁坐在一起,可一贯不苟言笑的她,今晚,也是沉默居多。
巨子依然穿着他的黑布短衣,等大家都入了座,他立起身子,环视众人,端起酒碗,胸有成竹,一字一句,朗声说道:
“本来不想再说些什么了,思来想去,还是想再说这最后一遍!今夜的墨会,开得很成功!我向大家表示祝贺!这是咱墨家近几年中,最为要紧的会议!我年事已高,这几年来,传法公事,我渐感力不从心。为墨家计,为苍生计,我为大家,已经选出了一位人品敦厚、文武全才,经过多年艰苦历练,对我墨家忠心无二,能带领你们扶危济困、匡救正义、兴旺墨家的年轻少主,希望大家在他的带领下,秉承墨家传统,把我们的事业做得更好!”
本已立起的众人,拱手齐呼:“谨遵圣人命!”
老人依依不舍地看着众人,缓缓坐下,他眼里闪烁着泪光,慈爱的眼神望向身边的韩松子,韩松子端起酒碗,热泪盈眶,面向诸众,大声说道:
“松子谨遵圣人之命!愿与诸位共保我墨家兴旺,黎民安康!”
说完,他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众人齐呼:“谨遵少主令!”,也纷纷端起酒碗,喝下这壮怀兴志的美酒!
酒宴一直持续到夜里亥时,大家才尽兴而归。
松子见巨子已近醉酒,便亲自和范豹、师仪、虞南书、张和子陪着他,一起回到竹林。
待众人离去,竹床上的巨子,却突然清醒过来,他缓缓挺起身子,倚在竹枕上,默默看着床前静静守护着他的韩松子,轻声说道:
“压力大吗?”
松子听了,鼻子一酸:
“为圣人,为墨家,松子会把这压力变成兴我墨家的动力来,师傅,有你为我掌舵,有众多披肝沥胆的兄弟们支持,我什么都不怕!”
“你设了这总执监人,还要让他们向我负责,我深知你意,师傅只为你监督上一年,谅他们也不敢乱违这墨规,你放手去干吧!”
巨子的心知肚明,更让松子感激涕零,他深深跪下,伏地叩首,拜别了师傅。
出了后院,竹霄子在竹林下的石阶上,打着灯笼等着他,手上还带着虞南书赠给少主的绸缎布料,俩人便往山下的松林坡走去。
“范先生、师大哥和蔡旅帅他们几个人,已经在家里等你多时了。”
“去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左右,范、师二人是从圣人这里直接到了松林坡,蔡和代、晏一同从墨居上来的,他们三人先到的。”
说话间,松子和竹霄子不断加快速度,疾步回家。
已是午夜。议事房里,油灯通亮,五位刚刚经过战斗考验的战友们,喝着韩璧端上来的戎寨山茶,互相热聊着,一起展望着墨家的未来。也许是太兴奋的缘故,大家似乎都没有了睡意,茶水已经换了几次,眼看,又得重新泡上了。
“我看,最有神来之笔的,便是这个总执监人!咱们墨家虽有墨规,但没有一个从上至下、较为系统的监督体系,咱们光讲义、德、苦修还不行,有些蛀虫,在大道理面前,只是一个故意把耳洞塞着的假聋子而已。”
油灯下的蔡丁,环视着大伙儿,大发感触地说道。
“是的,蔡丁说得对,监督必不可少,要保证墨徒的纯洁性,光靠信任远远不够。要把众墨徒的心拢在一起,也不能一味高喊口号,‘自苦为极’没有错,但生活过于清苦,又会让一些意志不坚定的墨徒离心离德,我要向少主建议,适度增加给各级头领的薪给,保障绝大部分墨徒的基本生活,这也无可非议。当然,前提是咱们得有钱。”
师仪喝了一口茶,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担忧来。
“现在,咱手上有了这些金矿,你的这个想法应该不难实现。就看圣人的想法了。”
范豹接过他的话茬,说完话,他看看代虎:
“代将军是方国名将,对参加这次墨会有什么感想呢?我很想听听你的意见。”
平常一身戎装的代虎,这次也随着晏柯,穿了件粗布单衣,可浑身上下依然透出优秀军事将领凛然不可犯的威仪来。
他对范豹轻轻笑了笑:
“范执事过誉了,兄弟是武人,粗直鲁莽,只懂些兵营之事,但无论当兵还是当墨徒,是人,总要生存,总要吃穿住行、养家糊口,就我所处的位置来说,这些事情当然不是问题,可对于一些低阶层的军官和众多兵卒,论功行赏的时候,能多发点军饷,似乎永远不是坏事。”
“满足大家适度的生活所需,逐步提高墨徒和兵卒的待遇,这不是什么有违墨家宗旨的事情,叫我看,这反而能体现咱们墨家‘扶危济困、固国安邦’的墨法宗旨。”
半天没说话的晏柯总算说了话,他望着师仪,带着打趣的口气说道:
“少主请你做了这大司会,这可是个让大家都眼红的职位啊!如果师大总管还缺什么管库房或者管分钱分账的人,可别忘了还在浐河的小晏子哦。”
哈哈哈......,大家都满堂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