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的老人看着几乎每年都来这座墓园的青年,不动声色的收起眼底的诧异。
“年青人,又来扫墓啊?”
青年人转过头,看着老人:“是啊,不来看他,怕他寂寞。”
其实老人掩饰的并不好,他眼底的惊讶诧异吴邪都看在眼里。
他已经见怪不怪,只是不自觉的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心里有些感慨,原来已经十年了啊。
以前他一直觉得恍如隔世这个词不过是一些人为了煽情渲染出来的罢了。
直到他真正体验了一把,才知道,那些蕴含了许多说不出道不明的心情的感觉,也真的只有这个词能概括了。
十年,对他来说,并不是大多数人形容的转瞬即逝那么容易,他经历的太多,想记住的却寥寥无几,有些事情他曾经希望自己能全部忘掉。
他就像是被时间抛弃了一样,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现在的他看上去就好像当初那个人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恍惚中,又让人觉得他仿佛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眼底曾经的那些纯粹现在只剩下一片灰蒙。
对于比常人衰老的慢,吴邪没有太多的表示,甚至他有时候想或许从某些方面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吴邪把目光放在墓碑上,潘子的墓很简单,墓碑上只有他亲自写上的几个字和上面那张已经褪了色的黑白照片。
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照片上的人有些显老,以至于他都快忘了,潘子以前是什么样子。
如果潘子还在,他看到自己的墓碑,照片拍的那么老,他估计会亲手砸掉吧。
后来他会在很多时候梦到潘子,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在他觉得要撑不下去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会梦到他,每到那个时候,潘子就会成为他能继续走下去的一大半助力。
幸运的是,他没有辜负潘子给他的这条命,他活到了现在。
他不再天真,他眼里里写满了疲惫和与那张脸不同的老成,今天的吴邪是多少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换来的,他没有后退的权利。
吴邪点上了一根烟,天气阴沉沉,他的耳边盘旋的总是那几句歌词。
“小三爷你大胆的往前走诶...莫回头....” 潘子死前的样子一直在他脑海里,午夜梦回他都听得到那首红高粱,唱的那么慷慨激昂。
时间久了,吴邪也就慢慢习惯了。他会在梦到潘子的时候跟他聊聊天,问问他有没有在那边见到三叔,也会和他发发牢骚,现在潘子是他手底下所有伙计的榜样,他再也不会在半夜惊醒过来的时候,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有的时候,他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就什么都没发生,潘子还在,那声小三爷也还在。没有胖子抱着彩云的尸体时空洞的眼神,更没有与小哥在青铜门前的道别。
那个人依然在他一回头就触手可及的地方。
恍惚中,他还能看到那人站在巨大的青铜门前笑着跟他说:
再见,吴邪——
那是他第一次那么真实的看见小哥笑,让他黄粱一梦般,一记就是多年。
一阵铃声传来,吴邪回过神,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还没开口那边就传来一个大嗓门的声音,是胖子。
“我说天真,你他娘的是不是把胖爷我忘了?这都多久了,不打个电话来慰问一下?”
吴邪抖了抖烟灰,带了几分懒散的笑意:
“三年来你可都没给我个音讯,你这话说的不亏心?”
现在也只有胖子还会叫他一声天真了,再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他还真有些怀念。
现在所有人都忘了那个天真到有些愚蠢的小三爷,只记得狠绝果断的吴小佛爷。
“我说天真,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胖爷我这不是怕联系你,你再想胖爷了,想的茶不思饭不想的,再分了心,这惦记你的人可多着呢,胖爷我这是在为你考虑。”
满嘴跑火车的胖子依旧是那个胖子。
“几年不见,你的脸皮倒是更上一层楼了。”
“草,几年不见,你胖爷我膘还长了不少呢。”
一听这话就是真的,这货天天在巴乃估计自个儿种的还不够他吃的。他是真的很久没见过胖子了,两个人有默契的沉默了一会儿,胖子才开口:“吴邪,你去看大潘了?”
“嗯.....”吴邪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他知道,胖子不是不来看,是怕那血淋淋的过去又呈现在眼前,他们都经历过太多,他知道胖子现在只想过平凡的生活,云彩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痛,能默默守着她,也算是他后半辈子的心愿了。
如果可以,吴邪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承受痛苦,他一个人就可以了,他失去的东西太多,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
“得嘞,你记得帮胖爷我多给他烧点纸钱,让他 ...在下面过的好点。”胖子应该是在抽烟,狠狠的吸了口气。
吴邪着知道胖子的无奈和不甘,太多事情无法解释,他甚至连云彩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种想知道又没勇气去探究的感觉,吴邪太明白了。
直到现在,吴邪才明白一个道理,并不是一定要让你整个人生透明在眼前才算没有遗憾,有些事情,一辈子让它成谜或许是对你来说最大的宽慰。
半晌,吴邪才淡淡的嗯了一声。
“天真,有十年了吧……”
胖子沉默了一会问他。
那么多年过去了,胖子远远的看着那个天真吴邪变得面目全非,他却无能为力,他有时候常常觉得心里揪的生疼,他都知道,现在唯一支撑吴邪的就是那个十年之约。
十年来,胖子做过无数的假设,若是那青铜门后没有那个人,若是那个人又被格式化,如果最终等来的只是一堆白骨,那么,他不敢想象,吴邪会怎么样。
吴邪沉默了,他明白胖子的意思,十年来,他一直刻意回避不去考虑这个问题,他等着,无论结果怎样,十年,他等着。
这是他等了十年的结果,总要给他一个答案,不是么?
那个人还没有出来,他必须熬过这个十年。
就算那个十年不过是他编出来的借口,他也要等。
因为,吴邪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一个支撑了十年的交代。
“我等他,还有一个月,再有一个月,我去接他回家。”
其实吴邪自己也知道,他其实是盼望着十年之约到期,可是又害怕,这种矛盾的心里随着约定越近就越大。
他怕,怕那扇青铜门后面没有那个人,没有那冷峻的容颜,没有那淡漠的眼眸,没有小哥,没有闷油瓶,没有...张起灵……
他怕那个人彷徨着眼神问他:
你是谁?
那么他要跟谁说“我带你回家。”
那边胖子叹了口气:“天真,胖爷只有你这么一个兄弟了。”
“放屁,你把小哥放哪儿了?小心他出来削你。”
“滚你丫的,他要是现在能出来削我,我洗好了让他削,严肃点我跟你说,跟你说正经的呢,”
可能是为了应景,胖子声音突然严肃:“我知道你心里的那个结是什么,我也知道你们这些文化人喜欢折腾自己,喜欢感怀,但是天真,你得知道,人啊,得往前看,你得自己走出来,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