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雁一时恍惚。
“那你……会负我吗?”
“不会。”
他说得极其认真,毋庸置疑。
可她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阿雁,我说过一生只够爱一人,今生爱你已是定局——倘若我死,便为你而死;倘若我生,便永不负你。”
誓言是真实的,人心却是填不满的。
她总是这样患得患失,闻人异知道,所以他才会一次次、不厌其烦地说着誓言。
“那我相信你。”
她对他笑,笑得真挚。
“你要是敢负我,我就放弃我救赎的承诺,让你陪我、万劫不复。”
不用再多说,他们知道彼此需要的是什么——两双唇相一触,舌尖相互纠缠,再也分不开。
人潮人海中,行色匆匆的人们注意到桥上并肩坐的两个身影。
今天正是阖家团圆的中秋夜。
中秋过后,冬天就到了。
阙城在北,南下的寒风吹过,几乎是一夜入冬。雪不打招呼便簌簌地下起来,把天地染成一片苍茫的白。
梁雁和闻人异在东岭待不到十天,阙城王宫那边不知怎的就得知盟约已经谈妥,王上连下三道旨,道道催着他们回宫交代。
金阙王朝史上第一封与妖族订下的盟约,由秉政、宣戎二将军与青丘狐玉珂长老签字生效,被送进阙城王宫内阁,成了史料。
邙王喜,赐秉政将军金千斤,官升一品上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赐宣戎将军官升二品,宣戎军加兵三万。
翌日,秉政将军闻人异进言,称宣戎将军梁雁贤良淑德,蕙质兰心,请王上准予赐婚。
邙王准,下旨昭告天下,这场万众瞩目的王朝盛婚将于冬月廿三举行。
冬月廿三,刚好是闻人异二十一岁的生辰,届时将军府将双喜临门。有心的朝臣,早在半个月前就备好礼单,只等大婚当日,在两位将军面前好一阵谄媚。
冬月已过半,临近年关,朝中大小事务开始繁复起来。这一年大事林立,西境牧族被灭,异人活得异常小心翼翼;青丘狐族隐居山林再不闻江湖事,妖界也是暗流汹涌。
御书房奏折堆得如山,邙王焦头烂额之余,也不忘把闻人异叫过去陪他一起焦头烂额。
梁雁却是极闲,闲得像个文官。
闲暇时光里,她整日泡在演武场,陪那群曾经的西征军、如今的宣戎军操练,不厌其烦地带他们磨合固金蛊,与彪形大汉互飙近身格斗。
偶尔有人会问起婚事筹备如何,都被她寥寥几句一笔带过。
将军府已挂好红帐红纱,宴席有芳婆婆在打点,宾客有五方在周旋,甚至连嫁衣都有淳风不眠不休地赶制着。梁雁万事不愁,只是那一日渐渐临近,她心中的慌乱有增无减。
这是什么症状——难不成她年纪轻轻就陷入了婚前抑郁的误区?
按道理婚宴上应有一道二拜高堂的程序,可夫妻双方竟没有一位长辈可以出席,邙王于是颇为体贴臣心地宣布,大婚当日他会出席,作为“高堂”接受一对新人的跪叩。
梁雁后来在朝堂上见过闻氏一族的闻风庭——当朝御史台大夫,也是闻人异的爷爷,他甘为犬马的模样,依稀还能看见点昔日心狠手辣的影子。
可人都是会老的,闻风庭也不例外——闻氏一族有如百年大树枝繁叶茂,吹了冬风也会落得空茫干净。
不是他们变了,是时代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