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咧嘴:“你怕什么,明天我请假去市医院看看,估计是这儿的医生哄我呢,我都没什么不舒服的。你也别担心,就我这身体能有什么毛病?”
赵江胡乱点点头:“你中午睡一会儿,昨天上夜班,今天还没睡……”
王虎出了厨房。
赵江低下头,然后又抬起来,眨眨眼,笑了:“这老东西,就知道骗人。”
赵江低头继续洗碗,洗着洗着,有一滴什么掉入水里。
赵江有预感,可能……肺癌的事……是真的……
搭伙过了将近二十年,王虎和大儿子每天都要在饭桌上呛几声,基本都是王虎在教训儿子。
今天儿子偷玩溜溜球被发现,本应该又是一顿硝烟套餐,结果只是拍了桌子,实在反常。
赵江使劲眨了眨眼,收回思绪,利索地洗完碗。
王虎睡觉惯打呼噜磨牙,向来都是一个人在小卧室睡。
赵江洗完碗出来,王虎已经呼声震天了。她在床边站着,看了王虎一会儿,走开了。
王虎继续打呼噜,过了一会儿,他睁眼看着天花板,出神了。
名字里带个“虎”字,怎么还是只病虎呢?白瞎了这身板。
王虎闭上眼,这次,真的睡了。
第二天一早,温欢把王虎送到市医院检查,检查结果出来,的确是肺癌。
温欢陪着王虎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二姐夫,我这儿还有点钱。”
王虎没有矫情地说什么“不用”,点头承下这个情:“谢谢。”
温欢摇头:“客气什么,好好治。”
回去的路上,喜庆的车上载着不幸的人。
男人之间的世界大概就是:你的不幸我不插嘴,你的需要我全力满足。
在温雅的记忆中,这一年是不幸的。温睿出生,宛如严父的二姨夫得了癌症,两个人,影响了四个家。
从王虎查出癌症起,赵江的兄弟姐妹们,王虎的弟弟王豹纷纷借钱给这个不幸的家。前前后后一百多万投进了治疗里,然而,一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王虎的病逐渐恶化,化疗频率逐渐升高。
王棋一夜之间长大,还很单薄的少年身体给王书撑起了半边天:“你哭什么?你爸死了还有我呢!饿不死你!”
王书抽噎着点头,却没看见王棋红了的眼和颤抖的唇。
王棋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他今年才初三,还正是年少轻狂、给双翅膀就能上天的年纪。
父亲的病让他过早地破壳而生,雏鹰还没发育好却必须要面对天神的威压。
谁都不容易,谁都要成长。
王棋把溜溜球收好,放到柜顶上,留恋地看一眼,跑出门。
门外,他病弱的父亲坐在轮椅上,门口有三个台阶,他需要把父亲背上去。
曾经,他的父亲是五指山,那么伟岸,压得他这只孙猴子翻不了天;现在,他的父亲却像个老和尚,光着头,高大却瘦弱,浑身戾气被洗净,就像魔王敀依了佛门。
“妈,我爸好了?”王棋问。
“没,医生说他这个癌细胞能控制住了,你爸可以回家住几天,什么时候不行再去医院。”
“咱家离京城那么远,到时候来得及吗?”
“来得及。”
王棋又问:“我爸是不是快好了?”
“嗯。”
王棋和王书对视一眼,喜形于色。
王虎回家住,两个孩子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年冬天,王虎还是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