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不至于,但小时候我是真以为家里惨到这个地步。我大学宿舍里有两个姑娘领贫困补助,我跟她们互相斤斤计较地度过了5年,后来她们中有人交了男朋友,买得起阿依莲、耐克,居然引起我的嫉妒。人穷志短,这话是对的。”
昨晚,虞颂和父亲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
起因是尓豪妈妈同媒人讲,自己儿子觉得虞颂还不错。
仅仅这一句话,虞颂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再次陷入群情激越的状态,场景仿佛再次切换到大伯父生日那天,在她们的概念里“还不错”等于“很满意”,至于为何对方“很满意”却没有更进一步?那必定是虞颂的态度拖了后腿。
虞颂父亲还不至于像女眷们这般疯魔。他只是委婉地提点虞颂:“×××的爸爸也算生意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门第不错,他家住的宅子本来是留给市长的,后来市长嫌太高调了,没敢买。”
虞颂高声说,“你们根本不想找个好人把我嫁了,你们在物色别人的家底,看看把我嫁给哪户人家能让你们更有面子。”
因为生气,虞颂父亲的声音更大:“我们至于俗气到去攀附有钱人么?你内心软弱,不自信怪得了别人?媒人打量着咱家条件找,难道让你三姑去跟人家说,你找的小伙子条件太好了,给咱们找个一般的吧?”
虞颂的父亲挺会赚钱,跟很多中国家庭的父亲一样,不会体贴妻子、关心儿女。倪静芝一向不爱笑,说话硬邦邦,缺乏女性的娇媚与柔软。上大学前,虞颂和母亲相处的时间比较多,她既感觉不到母亲角色属性里的细腻,也体会不到父亲的温煦,更糟糕的是,虞颂是个特别敏感的孩子。
“我们家有钱,那是你俩有钱,这事跟我没关系!你是亲戚中第一个买bb机、用大哥大,第一个买奢侈品手表的,九几年就飞香港、美国出差,打从我记事起,我妈就喜欢囤珠宝,但我上大学戴的是什么?国货海鸥!你也别多想,我可不是在管你要钱,我就是跟你说清楚,既然你们选择穷养我,就别让我去接触什么富二代,在人家面前畏畏缩缩,我活像个老鼠”,虞颂越说越气,“他喊我陪着买皮带,站在爱马仕门口我就腿软,进去以后话也不敢说,生怕丢人。我是有点儿喜欢他,可我分不清自己是喜欢富二代这个光环,还是真喜欢他这个人,我快被贫穷这件事折磨死了。”
虞颂的谴责在父亲那里完全不起效,他完全想不通虞颂为什么会这样看待自己家庭,“你敏感多疑到这种地步,真是变态!”
“高中以前,我的衣服是拿零头布做的,我妈的爱好不是做衣服,纯粹为了省钱,她做得一点儿都不用心。我不穿,你们就联合起来镇压我”,虞颂越说越委屈,“有一回,你们非逼我穿一套西装去上学,看上去比我们英语老师都老,到学校我就脱了,在秋风里穿着短袖出早操,冻成重感冒也不敢说实话。还有一年,我姑听说我过年没买新衣服,赶紧把我表姐新买的羽绒服送来,你们不想欠我姑人情,花400把衣服买下来,可是新年第二天,我贪玩把胸前那块刮破了,我妈贴了块透明胶把洞堵上,开学要我穿着它去上课,这件羽绒服是我最贵的衣服,我恨死它了!”
虞颂的控诉听起来很可笑,来来回回说的全是日常吃穿。根本没有什么大额花销,吃喝这种小钱,在虞颂父亲以及长大的虞颂眼里不值一提,但真真切切是童年虞颂倍感痛苦的根源。
对于青春期的少女来说,买大豪宅这事甚至还不如妈妈递过来的一片卫生棉来得重要。
虞颂跟尓豪聊这些并没有任何暗示的含义,她只是懒得动脑筋了,信口开河、随便瞎聊是最轻松的,这就是昨晚她和父亲争执了半宿的话题。相亲里那些程式化的交谈真的很无聊,你讲工作、我讲家庭,你讲物质生活、我讲精神文明,无非就是为了全方位展现下美好的自己,一来二往,弄得彼此都兴味索然。
而且,就算她尽态极妍,也比不上人家心里的“白月光”吧。人生已经很惨淡,她不想再做个丑角,相形见绌,去陪衬漂亮姑娘的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