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方才答应我要听完的。”月洛道。

“我…”夜离央想了会儿，想不起来自己甚时候答应过的。

她现在醉得糊涂，话也是说了就忘，哪里晓得自己做了些什么，索性便仗着酒劲，耍起了赖。

“我不曾…不曾应过，你别…别胡说…”

面前的女孩脸上漾着红晕，眸中水光潋滟，嘴里磕磕绊绊地说着信誓旦旦的话，面上的神色却是心虚得很，甚至透出些乞求的意味，想是被吓得狠了。

月洛望着她，长睫轻颤，沾染着眸中溢出的温柔。

取过白玉箫，凑到吹口处，薄唇轻启，悠长的曲调便从箫中流泻出来。

夜离央不曾听过这般曲调，大气浩淼中却又渗着丝丝缕缕的柔情似水，箫音弥漫，如同苍穹深处传出的絮语，时光深处传来的低吟，吹尽桑田沧海，尘世悲欢，只有那份悲悯温柔仿佛渗进骨子里似的，不曾有变。

“好听，”夜离央醉意朦胧，只觉得周身像是被细密的泡沫包裹了似的，妥帖而舒适，“这是…什么曲子…”

“这是我家乡的曲子，”月洛目光略有些失神，仿佛陷入了另一片时空，“我娘亲作的曲。”

“你娘亲好厉害，”夜离央佩服道，“那…那你家乡在哪…”

“在星辰原，那里在草原上，但是与世隔绝，”月洛的声音冷而轻柔，“我娘亲是唯一一个外族人，据说当时她被人追杀，误打误撞闯进了星辰原，被发现时已然晕倒了，浑身血迹斑斑。”

“什么人如此…如此凶狠，”夜离央不满道，“娘亲没…没事吧…”

月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夜离央愣了愣，随即红着脸道，“你…你娘亲没事吧…”

“作甚么要加上你？”月洛嘴角愉悦地勾起。

“那…那便是娘亲…”夜离央嗫嚅道。

“她受了很重的伤，但是被救过来了，当时星辰原主上丧妻数年，见了我母亲后便就动了再娶的念头。”

夜离央瞪大了眼睛，认真道，“月洛，你的相貌可是与你母亲相似？”

月洛瞥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夜离央靠在床头，低声叹道，“难怪…”

“难怪什么？”月洛道。

“我明白为何你父亲会对你母亲一见钟情了…”

“人生得如何不过是一具皮囊罢了，”月洛淡淡道，“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若想长久，那爱的必然不会只是皮囊。”

“娘亲必定是一个温柔包容的人，是么？”夜离央肯定道，“我从曲子里听出来的。”

“你果然是冰雪聪明，”月洛打量着她道，“曲子确实可以反映作曲人的心境，我的族人向来好勇斗狠，善战无比，不知慈悲为何物，我爹爹先前还从未见过我娘亲那般的人物。”

“娘亲教了我许多事，许多理，”月洛的手下意识地抚着折扇，眼里透着怅惘和思念，“她教我琴棋书画，监督我念书习武，与我说纵是识得乾坤之大，仍应怜草木之青…”

夜离央垂着头，身子歪在一边，眼睛彻底阖上了。

月洛小心地托住夜离央，将她的脑袋搁在枕上，身子放平，也好睡得舒适些。

时辰不早，外面天色已是黑透了，墨色的天幕上镶了一弯皎洁的月，洒落了一山细碎的银光。

月洛走至窗棂旁，似是听到了些什么，顿了顿，停了一阵子，接着就出了门。

飘渺空灵的曲声混杂在树枝摇曳时的沙沙声中，随着夜风飘来，又在风中消散，若非月洛听力奇佳，可能就要错过了。

循着那若有若无的乐声，月洛悄无声息地隐入暗夜之中，身形如同鬼魅般灵活。

树荫之下，一个单薄的身影倚靠在树干上，不似任何乐器吹出的声响悠悠扬扬地从身影处飘出。

“想不到灵公子竟还精通音律。”

清冽幽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灵恒给唬了一跳，慌忙取下衔在嘴中的草叶，笑道，“月姑娘怎来了？”

白色的身影从树后转出，淡然道，“恰好路过，听到曲声，便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