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痕迹地探手揉了揉痛麻的大腿,不愉的目光扫向辇下的少女。
她低眉顺首,跪得规规矩矩,交错的领口之上露出线条修长的白皙玉颈,看起来乖巧得很,哪里像是才从树上掉下来的——对了,树上。她怎么会在树上?贺闳撤开揉腿的手,身子微微前倾,“毛氏,你怎么会在树上?”
阿余低着头,眼珠转了几转,胡扯道。
“臣女……臣女就是想看看,看看这大明宫都多大。”
“来太液池看?”群芳殿离太液池可不近。
“太液池的树高,视野好。”
贺闳端详了下她:“穿着寝袍看?”
这时细看才发现,她竟是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寝衣,襦裙样式,看起来单薄的很。
“臣女是等婢子睡着后才溜出来的,没来得及换。”
还知道躲着人,那想来也知道这不合规矩。
明知不规矩,还犯,更可恶。
阿余这套看似诚实、其实又掺了不少胡说八道的说辞,简直要把贺闳气笑了。
这位毛氏,可算是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偷吃、轻狂、爱爬树。
也不知怎么的,贺闳饶有兴致地又多问了一句:“那你看清楚了吗?”
阿余摇头:“没有,大明宫太大了,站在树上也看不完,臣女想,就算爬到长安最高的城楼顶子上,肯定也看不完。臣女自小长在西疆,见识浅薄,一时好奇才想爬上树瞧一瞧这中原最大的宫殿长什么模样,这一瞧,臣女才相信,大明宫壮丽恢弘、气势磅礴、金碧辉煌,也就是咱们禄国能造出来。诸国之中,禄国黄金之国的称号,当是名副其实。”言罢,又深深服下,“列宗英武、吾皇圣明,才能叫禄国昌盛、百姓富足!”
贺闳有点愣。
辇前的满堂也是没反应过来。
这波马屁,拍得有些猝不及防啊。
贺闳这回是真笑了,不是被拍马屁拍高兴了,而是被逗的——这毛氏也真是有意思,能把马屁拍得如此直白、浅薄又充满目的性,简直要把求生欲扔到他脸上来了。反正就是怎么看,都是不太聪明的样子。这次再联想到之前关于她的流言,便生出了些许疑云来。
于是脸上的笑又淡下来。
“所以,就想直接跑到朕怀里来,想看看这么圣明的君王长什么样?”
这是说她耍心思投怀送抱呢。
阿余自然不肯认:“是臣女被大明宫的气势所震慑,一时忘情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就瞧见个麻雀撅着屁股对着臣女拉屎,一时惊骇就掉下来了,不想惊扰了圣驾,实在是罪该万死!但是臣女绝对没有投怀送抱的意思啊,毕竟这法子也太拙劣了,很有可能争宠不得、反而被当成刺客。”
所有人:“……”
撅屁股、拉屎、投怀送抱、争宠。
一位家人子,竟敢在皇帝面前直接就把这些字眼说出来了。
真是……有辱斯文。
不过,说得倒是叫人无法反驳。
是啊,谁会用这种法子争宠呢?不仅会被当成刺客,还会意外暴露自己的体重。
毕竟从帝王的那声闷哼中就可以判断,这一下子砸得可不轻。
一番胡说八道、插科打诨的对打,倒叫贺闳怒意尽散,也算是信了她没有争宠的心思,不过半夜溜出来爬树是真的,没规矩也是真的,而那段马屁拍得也是没什么水平。所以该罚还是要罚,靖西候的面子也没用了,“既然没看清,那就再好好看看。”目光一划,“满堂。”
“奴在。”
“传话给尚礼局,毛娘子今日不必研习宫规了,就让她在这棵树上,再好好看看大明宫。”
阿余傻眼:“啊?”
满堂嘴角一抽,有点想笑:“是。”
这惩罚可是……
“看不满两个时辰,不准下树。叫个会爬树的宦臣陪着,别叫毛娘子渴着、饿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