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光球歇了,破碎成星点,汇入扶溪身体中,他扩散的瞳仁逐渐恢复正常,他于是马上注意到了面前的甯毕。
甯毕脸上有些诧异,他问道:“你筑基了?”
扶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犹豫道:“应该是。我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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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扶溪筑基后,他日日呆在洞府中巩固修为,不知不觉间,已过去三月有余。
此时,大地上春雷阵阵,冬眠的虫豸从酣梦中醒来,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如丝如絮,薄雾升起,环绕了整个瀛洲岛。
太微峰上,扶溪刚刚从洞府里出来,正要去找周方圆借一本木系功法秘籍。
平时每个月的望日,甯毕都会在太微峰峰顶练一日的剑,今天也不例外。扶溪刚落在峰顶的高台上,就看见甯毕舞剑的身影。
扶溪走上前和他打了个招呼,问道:“甯师弟,方圆现在在洞府里吗?”
甯毕摇摇头,也不告诉他周方圆去了何处,继续手里舞剑的动作。
扶溪有些无语,又接着问道:“他去峰底了?”
甯毕边舞着剑,边对他说:“可能是吧,我没留意他。那家伙说不定又去哪野了。”
扶溪也不急着找周方圆,干脆在青黑方石的基座上坐了下来,想和甯毕闲聊一会。
他注意到甯毕手中的剑相当漂亮,有些好奇,便问他剑的来历。
甯毕道:“这是家父所赠,是我十岁生辰的礼物。”
扶溪其实很想把他的剑拿在手上看一看,但甯毕平时不爱借人东西用,他于是压下了这个念头。
“你卯时就开始练剑了吗?不休息一下?”
“我又不累,再说了,我现在即将突破筑基后期,哪敢休息?”
他的语气像极了扶溪高中时天天和他在学习上明争暗斗的同学,他和扶溪两人在各类大小考试中,不是第三就是第四,三和四的位置两人总是轮流坐,因此,两人之间的交流和沟通一直带着点微妙的虚伪感。
扶溪有时也觉得这么聊天挺没意思,但一到那个同学面前,扶溪就忍不住开始捧他,但不是真捧,而是种带有试探的说话方式。
到了甯毕这里,扶溪又回忆起了这种感觉。于是突然就不太想夸一夸甯毕,庆祝他即将突破筑基后期。
扶溪就这么坐在石台上,也不言语。
甯毕见他没什么反应,有些奇怪,以往扶溪和他虽然算不上很近的朋友,但他说话扶溪一般都听得很认真,而且会逐句逐句地回复,现在这样子,估计是在发呆想事。
“你在想什么?”
扶溪抬头看他,甯毕怕舞剑伤到人,和扶溪隔了三四米的距离,这时他放下手中的剑,靠近了一些。
扶溪的个子在男性里也不算高,他坐着的时候,在甯毕眼里显得更加娇小。
他撑着下巴,对甯毕道:“突然想到以前在家的事,感觉离家不过几个月,却好像过了许多年似的。你平时会想家吗?”
甯毕看扶溪身旁石台的面积不够再坐一个人,便坐在了石台的侧面。
“头两年会想家,后来习惯了。”
“我在这待了三个多月,除了刚来时见了一次师父,其他时候都没有机会。其他师兄师弟都像在玩捉迷藏,也很少见到。感觉在这还是挺孤单的,不是吗?”
“害怕孤单是凡人的弱点,强大的修士都是孤身立于天地间的,你见过几个成双成对的顶级修士?”
扶溪在心里吐舌头,他一点也不认同甯毕的看法。
修士也是人,在他看来不过是有些超能力的人,若一辈子孤孤单单能成为成功的标签,那可能是因为大部分修士与外界联系太少,实在找不到对象,才故意贬低那些有幸出双入对的同行。
他知道甯毕这话多半是从某些误人子弟的长辈那听来的,这个年纪的孩子没有经历过感情,未形成自己的观点,只是故作知晓罢了,他也不想反驳他,就点点头。
本是随便聊,谈到这个话题,扶溪又突然想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甯毕的兴趣爱好。
他平时和周方圆待在一起的时间长。
周方圆不像修行之人,他心很杂,对各类新奇事物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他经常给扶溪讲一些民间故事,从侠客传记、艳/情话本到志异奇闻,故事主角下至妓馆头牌、村口刘书生,上至前朝皇帝、仙界翘楚,无一不包。扶溪有时也疑惑,周方圆都用什么时间去读的这些故事。
但甯毕平时不声不响,也没见他特别喜欢做什么事。甯毕不太相信一个人会没有任何兴趣爱好,他以前学习成绩还不错的时候,也会打点游戏,看看小说来放松自己,他的世界里并不全是学习。
甯毕听扶溪问他爱好,不知怎么开口。
在甯家,孩子们从小被要求学习礼乐射数、琴棋书画,和每日的修行一样,都是必备的功课。
刚开始接触时,难免枯燥乏味,但学的久了,却乐在其中,变成了一种习惯,闲暇时也会拿出来温习。因此,对他来说,爱好和功课是等同的。
他向扶溪这么解释,扶溪听了抚掌大笑,把甯毕吓了一跳。
“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啊!”
话音刚落,扶溪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妥,于是撇开上句话接续道:“我从小也学习书画和各种乐器。我当时还挺喜欢画画的,只是这些东西,小时候学着父母高兴,长大了,很多人就觉得,若不当画家,那画画也就是旁门左道。我书法刚启蒙时,握笔姿势一直不规范,也没少挨骂,却始终改不过来,但我自认为我的字还是写的可以的。”
这是扶溪第一次对甯毕说这么长一段话,甯毕听了,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和母亲很像,眼角微微上吊,面无表情盯着人时,也有种威慑感。
他不太爱笑,以往总是板着一张脸。扶溪和他熟悉起来后,发现他的笑总是淡淡的。笑起来时,像在担心由于笑声过大而触犯什么忌讳似的,不自觉地就收敛了嘴角。
甯毕是个漂亮的少年,他神色阴郁时,已有种别样的美。
然而,他心理包袱太重,显在脸上,让人感到难以亲近。但扶溪觉得,他只是一个不够开朗的孩子。
也许因为从小朋友太少,或是家规森严,养成了如此守规矩和不苟言笑的性格。
每个家世良好的孩子,或多或少都要度过这样一段时期。年纪增长后,才会慢慢变得健谈和阳光起来。
扶溪总想到男主角和甯毕闹翻这件事。
他不是男主角,他和甯毕现在的关系也没有恶化的迹象,他甚至对甯毕还有些奇妙的好感,这说明,事在人为,他和甯毕也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