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遥见了,道:“笑起来就不太像了。”
这话是真的,白衣男子目光澄澈,眉眼里都是笑,而谢康的笑就好像只动了动嘴,若是捂住下半张脸,眼中丝毫都看不见笑意。
半响没等到谢康的回答,路知遥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眉头微皱,表情凝重。
“师叔?”
“嗯,”谢康回过神来,“你刚刚说什么?”
路知遥起身拍了拍手:“没什么,既然已经知道地方了,我们赶紧去查案吧。”
谢康道:“不急,人家晚上才营业呢。还有两三个时辰,师叔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还道是什么好地方,”路知遥在茶馆里小声咕哝到,“不就是换了个地方喝茶吃瓜子。”
“师侄此言差矣,”谢康从小二手中接过茶杯,“这儿的茶水岂是风满楼能比的?来,快尝尝这庐山云雾。”
路知遥满脸警惕:“谁结账?”
谢康笑了,保证到:“自然是我这个做师叔的请客了。”
得了这话,路知遥才拿起茶杯轻呷了一口,在心中感叹着好久没喝到这么好的茶了。
突然,一阵锣鼓声响起,楼下的戏台子要开唱了。
谢康一下子来了精神:“师侄,快看戏!”
原来谢康爱看戏,说起来,拜入星宿阁之前,路知遥也挺爱看戏的,有些戏文到现在都还记在脑子里。
谢康那句“说起来咱师侄俩还挺像的。”突然在耳边响起,这样看来,他们又多了一个共同点。
路知遥被自己的这一想法惊到了,他可不想跟谢康有这样那样的相似之处,赶紧摇了摇头专心看戏。
台下咿咿呀呀地唱了半天,路知遥越听越不对劲,黑着脸问:“这是唱的哪出?”
谢康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的表情,道:“这是《应天恨》啊,讲的是南应王登基前为权势抛弃雅兰大将军北陵珂,转头娶了大王姬北陵长好的故事。”
南应王同北陵两位王姬的爱恨纠葛,一直为人津津乐道,被编排成了无数版本的话本和小调,均取名为《应天恨》。尧光与北陵有世仇,自然是愿意看北陵笑话的,因此这《应天恨》已成了家喻户晓的小曲儿。
路知遥自然是听过这曲儿的,但戏剧版的,还是第一次见。
这时,右台上一对新人执手对拜,左边的青衣女将军却双手执剑,悲恸唱到:“想我本是那一世无双君子兰,怎奈何晚来风急,无情雨落,零落成泥。”随后,便自刎而亡。
掌声四起。
谢康似乎是触景生情,叹到:“唉,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玉陨薄情乡。这雅兰大将军也太想不开了,世上好男儿多的是,何苦赔上自己的性命呢。”
路知遥已然脸色如常,反正无论他怎么解释,雅兰将军北陵珂也摆不脱痴心女恋爱脑的人设了。
“没想到师叔如此雅趣,喜欢看这种痴男怨女的戏。”
“哦?”谢康笑意更深了,“师侄不喜欢?”
“整天咿咿呀呀情情爱爱的有什么意思,我喜欢看武松打虎、杨门女将。”
“好,”谢康换来小二,给了他一锭银子,“我师侄想看武松打虎,安排下去。”
路知遥有些受宠若惊,谢康道:“左右无事,再请师侄看些戏,看好了,才有心情去查案不是。”
武松一上场,路知遥是瓜子也不嗑了茶也不喝了,全神贯注地看着,时不时叫一声好。
谢康捧着一杯热茶,余光一直瞥着他的小师侄。
杯中的茶叶浮浮沉沉,太阳也终于西下。
根据风姨给的地址,二人来到一家医馆门口。这家医馆大门紧闭,只有窗内摇曳的昏暗烛火显示着屋内有人。
谢康熟门熟路地敲了敲窗,每敲三下一停,一共敲了三次。
半响,窗户从屋内打开了,一个老头举着一盏烛台,烛火照亮了他满是皱纹的左脸,沟壑丛生颇有些骇人。他眼皮也不抬,用苍老的声音说道:“天王盖地虎。”
这暗号.......未免有些搞笑。
路知遥几乎想脱口而出:谢康一米五。
谢康抿着嘴,也没有答上来。路知遥心道不好,风姨多半不知道暗号,更别提告诉谢康了。
那老头又不疾不徐地重复了一遍:“天王盖地虎。”
若不是他鼻息尚在,路知遥都要怀疑他是傀儡了。怎么办,要不胡乱诌一句得了?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人间寻云雾。”
路知遥和谢康转头,只见下午在风满楼吹箫的乐工正站在他们身后,笑着说:“老伯,我我们三个一起的。”
那老头也不起疑心,沉着嗓子道:“跟我来。”说罢便转了身,而原先的那面窗户不知何时已然消失,眼前出现了一条狭长幽暗的甬道。
虽不知这乐工为何要帮他们,但为了不穿帮,三人还是装作好友一般,跟在老头身后,一言不发。
甬道虽狭窄,内里却别有洞天,两边的烛火感应到人的步伐,便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
谢康给路知遥使了个眼色,路知遥即刻心领神会。
这烛火阵虽简单,却需整晚都用灵力维持,路知遥心想,无论烟管老板是谁,修为都不容小觑。一会儿进去了,可得小心。
老头带着他们转了个弯,又下了楼梯,这间烟馆应该是建在地下室中。
路知遥以前见过鸦片馆中吞云吐雾、醉生梦死的景象,可这家烟馆却干净地很,夜明珠和红烛将鎏金桌椅和红布地板照得透亮,大厅里三三两两地坐着些面色发白的烟客,听见来人了也不四处张望,只专注地叼着烟杆,贪婪地大口吸着。
老头转身走了,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迎了上来,将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道:“三百金。”
三百金?路知遥心道你还不如去抢呢,自己拼死拼活查案才能拿到一千两银子,这小小烟馆的入场费居然就要三百金?
正想伸手找谢康要钱,乐工已然从怀中掏出了几张门票票递予掌柜,道:“掌柜的,要包间。”
路知遥咂嘴,这里就自己最穷。
嘴边长着颗痦子的掌柜点了点银票,吩咐侍女将三人带进了雅间。
红衣侍女娇滴滴地说:“三位公子先喝茶,东西稍后就送到。”
谢康以茶代酒,敬了乐工一杯:“我叫谢康,这是我师侄路知遥。今日多谢公子相助,敢问公子大名。”
乐工压低声音回敬道:“不敢当不敢当,我与二位一样,也是为追查栖雀枝而来。对了,我叫司南。”
司南,一听就是个假名字,不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路知遥也没有戳穿他,只是问道:“司南公子是如何得知我们的目的的?”
司南露出了一个抱歉的微笑,谢康替他答到:“都跟了我们一路了。师侄,你这本事没学到家呀。”
修灵届头号摸鱼选手路知遥辩无可辩。
司南道:“谢兄既然知道,为何不揭穿我?我还以为,是自己轻功了得呢。”
谢康喝了口茶,笑道:“你轻功确实不错。”言下之意就是可惜遇见了灵力高强的自己。
呕,路知遥真想赶紧查完案跟他拜拜。
红衣侍女端着托盘进来了,在每人面前放上了一架烟枪和一只云纹铜盒,盒子只有手掌那么大,里面装着的紫金色粉末,便是传闻中的栖雀枝了。
她用小勺舀了些栖雀枝,倒入烟枪之中,又将烟枪点燃,双目含波地递给了谢康。后者欣然接下,放在嘴中吸了一口,笑意盈盈地盯着她看,直到她脸颊上浮起两抹红晕。
这副模样在路知遥看来,简直是纨绔得不能再纨绔了,他摇了摇头,也从侍女手中接过栖雀枝。
待侍女一退下,谢康立马从口中吐出一大口烟雾,咳嗽不已。
见状,司南立马放下烟枪拍了拍他的背,担忧地问到:“谢兄,你没事吧?”
路知遥看热闹嘴也不闲着:“你别担心了,我师叔灵力高强,自然是没事的。对吧师叔?”
好容易平复过来的谢康咬牙吐出无事二字。
路知遥把玩着烟枪,道:“看样子这栖雀枝也没有那么神奇,只不过会令人上瘾而已。”
谢康道:“我刚刚将气体憋在口中,还未吸入,便出现了幻觉,险些将那侍女看成了一盘火红的酱猪肘。”
“哈哈哈哈哈哈。”路知遥忍俊不禁,“人家姑娘还以为你看上她了呢,没想到你把人当盘菜!”
司南也捂嘴笑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敛色收容道:“未入肺腑,便已产生如此强的幻觉,这栖雀枝,当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