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便往北山子茶坊去,方至门前,便有小厮出来相迎,那小厮一面一口一个表姑娘喊地亲络。
众人穿越门槛,迎面一座水池,石头砌岸,上面有一座白玉仙桥横架在上,众人度桥而过,珠儿倚着栏杆向桥下看,只见碧波清水向里流淌,红儿见珠儿看呆,觉得没脸,轻声骂了一句,将她拉拽着往前走。二人跟着忆之后头,顺着石子甬道,逶迤走了一阵,见过月洞仙山,已觉十分壮观,倏忽,一座金碧辉煌的两层宫殿又迎面而来。红儿,珠儿走入,只见堂内锦笼纱罩,金彩珠光,就连地上踩的石砖,都是凿花样式,倘若不是新买的绣鞋,几乎不敢落脚。
红儿、珠儿正唬地两眼不知往哪儿瞧时,又见一个小子远远见了忆之,忙不迭从二楼下来,喊着表姑娘迎了上前,那人正是苏福,苏福与忆之寒暄了一阵,便要引她往一处去,茶坊里的小厮与他争辩,说道:“晏大姑娘好容易来一趟,我才引进门,正要引去东家面前讨赏,你倒拣了个现成。”
苏福不依,辩解道:“表姑娘来了,自然要先见自家表哥,哪里有先去见外男的道理,那文二哥再亲厚,总也要往后靠靠。”
茶坊里的小厮啐道:“今个什么日子,你急着请功讨赏,你别打量我不知道,晏大姑娘是你家姑娘主子,还能少了你的,又同我争什么,你这引了去,哪里还有我的事!”
忆之笑着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只来过一回你就记住了,这样伶俐,自然也少不了你。”说着便让杏儿赏他,那小厮接过赏,嘻嘻笑道:“小的姓蒋,家里排行老六,大家都叫我蒋小六儿,姑娘往后再来只管喊我服侍,小的一万个愿意!”忆之笑着道好,便随苏福往上去了。
红儿、珠儿见状,万分眼热,按下不表,随着一道上楼去,眼见雕梁画栋,珠帘绣额,心中难安,又怕露怯,遂不敢多行一步,多说一句。二人跟在忆之身后,在一间雅阁前略站,待苏福进去通报,不一会儿,苏子美迎了出来。
红儿、珠儿见来人生的高大挺拔,面如傅粉,唇若点朱,人杰之相,心里一阵砰砰乱跳,遂将富良弼抛之脑后。又见他通身气派,犹如光耀加身,不觉更加倾慕,愈发连话也不敢说了。
忆之道喜,说道:“恭喜表哥荣封开封府右军巡使。”苏子美满面红光,作揖不迭,又与忆之说过几句话,一时瞧见了红儿、珠儿,不觉晃了晃神,笑道:“这两位神仙一样的妹妹是哪儿来的,竟从没见过!”忆之对苏子美一一介绍过。
苏子美拊掌道:“原来是自家表妹,往后可得多多走动。”说着,将众人往阁子内引,红儿、珠儿听了这话,又惊又喜,忙将平日的手段都收了起来,学着忆之正正经经摆起姐儿的款来。
红、珠二人随着进入屋中,又见一张锦绣圆桌围坐着五名男子,就有三位通身气派,一看便是富家子弟的款儿,有两位衣着虽简朴些,却也十分整洁,总之,皆是相貌堂堂,灼见不凡之辈,与往日乡下那些,绝不可相比。
众人一道起身作揖。
忆之向众人介绍过红、珠,苏子美便向三人一一介绍在座的诸位,最年长的那位三十有八,是开封府军巡长官霍尊。一位二十有八,是开封府推官宋奇。另一位三十有五,是新晋进士,现封开封府左军巡使郑德,另一位二十有一,也是新晋进士,现封右厅推官苏冬青。
忆之带着红珠二人一一道过万福,见过苏冬青时,觉得眼熟,也道过万福,忆之又见韩玉祁也在,亲昵唤了一声二哥,说道:“恭喜二哥荣封开封府左厅推官。”
郑德道:“那可不止,韩兄可还兼直史官学士,比我与两位苏兄都要高出几头呢。”韩玉祁忙作揖谦笑。
忆之笑道:“那是自然,也不打量是谁的门生呢。”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苏子美安排忆之与红、珠二人坐下,又忙从身后案几上,堆叠着的大大小小的锦盒中,取了一只锦盒打开,递给忆之,红儿珠儿瞧了,见是一串琉璃数珠,尾坠着烧蓝珐琅与桃粉色流苏,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觉四目相对。
忆之纳罕道:“好漂亮的数珠!”
苏子美说道:“这可是那益州知州知我今日封官送来的贺礼,听说是海上来的,这样成色的实在难得。”说着,双手一递,说道:“送你了!”
红儿珠儿听了,心头肉一颤,不约而同想到,这样贵重的礼物,随手就送了,可见苏家表哥是何等富贵,不觉更加向往。
忆之略喜,轻声问道:“真的呀。”苏子美道:“这还有假。”
霍尊笑道:“凭这数珠再稀罕,他家也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尽管收下又同他客气什么!”
忆之笑道:“也是呢,那我便不客气了。”说着,便命杏儿收下。
珠儿暗暗推搡了红儿一下,红儿正当眼热,被推了一记,心里恼了,射了珠儿一眼。
苏子美越过忆之,见到红儿、珠儿,拊掌道:“嗳呀,竟把这两位神仙妹妹给忘记了,该打该打。”众人哄笑了起来,苏子美忙命苏福再去取礼物,苏福问取什么礼物,苏子美想过一阵,说道:“便取那羊脂白玉的手镯来,正巧是一对,两位妹妹一人一只,倒不厚此薄彼。”
红儿,珠儿喜地没了主意,忙不迭道谢。
苏冬青见状,也要送礼,苏家小子便用漆盘托了三块绣帕,呈了上来,苏冬青介绍道:“此乃东海海鲛丝所织鲛帕,不及苏兄的礼物,还请诸位妹妹笑纳。”
忆之先谢过苏冬青,红儿珠儿随后一一谢了,接过帕子来摸,只觉柔软顺滑,前所未有。
郑德笑着逼问韩玉祁,说道:“这诸位都表示了,韩弟竟不表示表示?”韩玉祁并无准备,一时应答不上。
忆之笑道:“二哥的情况我最知道不过,实在不急于一时。”
众人听了,都眼望着忆之,忆之接着说道:“二哥哥才华横溢,与良弼哥哥不相上下,定非久困之人,你们若不信,待过个十年二十年,再来瞧他,看我说的对还是不对!”众人笑了起来。
忆之接着说道:“我父亲弱冠及第,宦海沉浮二十余年,方得以保证吃饱穿暖,范公贫瘠了半世,直至暮年方才富贵,这样想来,此时问二哥哥讨礼物,倒不如等他仕途顺畅之后,再讨岂不更好。”说着,将众人看了过来,只见众人面色如常,唯红儿、珠儿微露不安之色,便知已经奏效。
众人不知红、珠二人的心思,笑了起来,郑德道:“有理有理。”
苏子美问道:“也不知两位妹妹这会住在那条巷子,在谁的管辖内,也好照应一二。”
忆之正要答,红儿忙道:“我们两家本都要一起搬来汴京的,只是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又不能一气儿全来了。故只有爹娘与我们两个家里最大的来了,爹娘与经济赁下房屋,让我二人留下采办余事,他们则回去收拾东西,再把乡下的屋子田地卖了,再举家搬来。
那赁下的屋子还没收拾好,如今我与珠儿妹妹还在表哥家叨扰呢,表哥顾忌避嫌,便搬回了晏府从前的院子里住,本是我们的私事,竟闹得大家都麻烦,实在惭愧。”
珠儿附和道:“对,对。”
忆之与苏子美互望了一眼,按下心思不表,苏子美接着问道:“嗳,这又有什么的,即是亲戚,互相帮衬也是应当,也不知你们赁下的屋子,是在那条巷子,我好回去查查,你们初来乍到,省的叫人欺负了。”
红儿哪里答地上来,只得凭着记忆,报了一条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