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美拍着胸脯道:“行,便包在我身上了。”
众人又说笑了一番,苏子美悄悄对忆之等人道:“一会歌妓要来,你们不妨先去,省的碰上了不妥。”忆之点了点头,又笑着对众人道:“这边的赏讨过了,我们还要去文二哥哥那再讨一些,可要先告退席之罪啦。”众人听了都笑,苏子美便让三人去,忆之带着红、珠退出阁子,刚一出阁子,便见蒋小六喜滋滋迎了上来。
忆之见了,颦笑道:“你这猴子,怎么还在这守着,难道觉得赏钱不够,还要再讨啊。”
蒋小六笑道:“哪能呢,可是我家哥儿方才在楼上,见姑娘同我说话,便吩咐了,旁的事情不必做,只让我守着苏家哥儿的阁子,若表姑娘出来,便往他那引去。”说着,便往前引路。
忆之一面走着,一面笑道:“你家哥儿这礼送不出去,难受不成,还要这样上赶着。”蒋小六笑着,却不答话,待将忆之几人引到文延博所在的雅阁,刚要进去通报,忆之说道:“文二哥哥的朋友,我们就不会了,你只同他知会一声,说我们来过,他若忙,也不必出来,改日再贺也是一样的。”
蒋小六一叠声应过,便往雅阁里去,红儿珠儿今日盛装,正想四处显摆一番,又见过茶坊气派,对这茶坊主人起了二十分的好奇,听忆之这样嘱咐,不由你射了我一眼,我射了你一眼,暗恨忆之碍事。却不过片刻,从雅阁内跨出一位男子,容貌不及苏子美,却也是仪表堂堂,衣着打扮倒更要气派些,不觉心若鼓震,心驰神臆。
忆之见了文延博,笑着贺道:“恭喜文二哥哥荣封提举常平仓副使。”
文延博笑着作揖,说道:“不过是在埠头管管漕运货仓的小官,又值得什么恭喜呢。”
忆之听出他的揶揄,小脸一热,又迂回道:“我那不过一时气话,又不暗涉你的,你倒记在心上呢。难不成是想让我没脸讨赏。那你是不了解我,我可是最涎脸涎皮,见钱眼开的一位。”
文延博笑道:“我是怕你嫌我官小,不及你那良弼哥哥有前途,瞧不上我。”
忆之一怔,想到,前头商量好时,可没有这一句,若是叫富家两位表姐,再对良弼哥哥起念头可是大大的不妥,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得说道:“你这样的人物,又挤兑他做什么……”说着,往红、珠二人,望了一眼,介绍道:“这两位是良弼哥哥的表妹。”又将二人名字说了一遍。所幸红、珠二人满眼望着文彦博,看样子也把富良弼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暗暗松了口气。
文延博笑着作揖,说道:“旁人送来的贺礼都收去库房了,你若讨赏,不如随我去一趟库房,凭几位妹妹挑选。”忆之又是一怔,她分明先将礼物提前备下,送给了苏子美与文延博,这一会,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丸,只得说道:“那感情好呀。”说着便跟着他去。
众人去到账房,文延博先命人开了库房,抬了两大箱字画摆件出来,让红、珠二人挑选,红、珠二人局促了一番,又去瞧忆之的眼色,忆之心中存疑,也只能叫二人挑选。红儿、珠儿这才放心,上前挑拣。
忆之正纳闷,又见文延博让她往库房内去,不由与杏儿对望了一眼,也就跟了去。只见库房内,架上地上,箱笼堆叠,在油灯照耀下,蒙着尘埃。
文延博在里头翻了一阵,取了一只锦盒,打开置于忆之眼下,忆之见是一支最精巧不过的金凤钗,镶嵌有宝玉宝石,极是珍贵非凡,遂向后看了一眼,见红、珠埋头挑拣,这才压低了声音对文延博道:“文二哥哥,你这是搞什么鬼,怎么不按向前商量的说,倒叫我不妨,险些不知如何招架。”
文延博笑着,将锦盒往上托了托,说道:“这支金簪好看吗?”
忆之又瞧了一眼,不耐烦道:“好看,好看,你也不瞧瞧这工艺,再瞧瞧这上头镶嵌的珠翠玛瑙,这样贵重,不好看也变得好看了!”文延博道:“你说,做插簪定礼如何?”
忆之本不耐烦,过了片刻才将话听了进去,又解了半日,笑道:“才封官就要去提亲啦,凭你的家世,想娶谁家姑娘不成,又非要等到这会,难不成,你这功名是为那姑娘考的?”
文延博笑道:“可不是嘛,谁让她身边皆是清流人杰,我若不努力些,怕她瞧不上。”
忆之不解这话,只得说道:“做定礼不错,怕是公主郡主见了,也是喜欢的。”
文延博将锦盒合上,往后收藏好,又去翻找,说道:“我总想给她好的,可她却并不爱这些。”
忆之一面东瞧西看,一面说道:“是吗,那她爱什么。”
文延博又取了一只锦盒,将它打开,只见里头躺着一块晶莹油润的白玉,雕有一片莲叶,莲叶上是一只螃蟹,他说道:“螃蟹,她喜欢螃蟹。她还爱吃,只要吃口喜欢的,什么都能丢开。”
忆之笑道:“真的呀,那与我志趣相投,定能谈到一处去。不是我自夸,这样的姑娘必定是良善的,文二哥哥若求得了,可要珍惜。”文延博满眼望着忆之,沉声道:“若能求得,我必定百倍珍惜。”
忆之望着他的眼神,本随意笑着,蓦然解了过来,不觉笑脸一收,心头一阵乱颤,又微瞠了双目,说道:“你……你……”后面的话再说不出来,已经兜头彻脸红涨了起来。
忆之身后的杏儿圆瞪着双眼叫道:“文二哥你喜欢我家……”忆之忙反手按住杏儿,又回头去看红、珠二人,只见二人还在挑拣,便让杏儿往门口盯着,又一时心思大乱,想笑又不敢笑,说道:“我以为文二哥哥是有主见的,不会受家里挟持,让娶哪位就娶哪位,可见是我想错了。”
“你怎知道是家里挟持我,难道就不能是我蛊惑了家里。”文延博笑着,将锦盒塞入忆之手中,说道:“你要的赏,不知可否喜欢。”
忆之抱着锦盒,早乱地没了主意,一时结结巴巴,你我了半日,难以成章。
文延博道:“便连我母亲那般,吃碗馎饦汤,放多少盐都得自己做主的人,我都能使她非你不可,我想你父亲那样通情达理的人,总是好办的。”
忆之越听越怕,哪敢再呆下去,忙道过万福,领着杏儿往外去,正逢红儿、珠儿选下了礼物,忆之又忙携二人一同道别,快步往外去。
忆之满心想逃离北山子茶坊,红儿、珠儿却流连忘返,红儿喊道:“忆之妹妹,你不是说吃茶吗,这茶还没吃,怎么忙着要走呢?”忆之这才想起,四下看了看,便让一位嬷嬷去安排,红儿、珠儿今日收获满满,正是十分高兴,满心盘算起自己的前程,并未察觉忆之的不同。
忆之的心慌意乱,杏儿却知道,她悄悄伏在忆之耳边,说道:“姑娘,那可是小文二官人啊。”
忆之轻声回道:“我知道。”
杏儿又压低了声音,急道:“那姑娘怎么一句回应也没撂下就跑了,平日可没见姑娘这样怂过。”
忆之也急了,低声说道:“你让我怎么回应,你也说了那是小文二官人,我……我哪能想到,他会看上我呀。”
杏儿又满怀向往着说道:“姑娘,你如果嫁给了小文二官人,我的天爷呀,那咱们往后可有吃不完的珍馐美味!”
忆之听了,即惆怅又向往,说道:“是啊……”须臾,便回过神来,又道:“他家是什么人家,别说爹了,娘也不会同意的,还是别胡思乱想了。”杏儿只得恹恹哦了一声,不再多舌。
忆之虽明白道理,却难得情窦初开,满心满眼皆是文延博的音容笑貌,怎么也挥之不去,遂将往事一一回顾,那些忽略了的痕迹都冒了出来,一时得意来一时忧虑,愈发心烦意乱,适逢嬷嬷来禀,道今日已无雅阁,若在楼下听曲却又不妥,便劝几位姑娘早些回去,改日再来。这话正中忆之下怀,忙迂回了一番,便要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