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没说话,一眼都不看他,淡淡地盯着不远处河面上渔船亮起的星点灯火。女孩穿着象牙白的睡裙,洁白的裙包裹着同样洁白的身躯,彻头彻尾的白。白皙的手握着黑漆漆的枪十分扎眼,像握在薄冰上的黑玛瑙,诱人却危险。她很瘦,像空荡荡的袖管随着河风飘荡一样,差一点就会被刮到月梢。
不同于俞幼清的沉静,他有些不耐烦,撇着嘴拨弄了一下露台边沿的山茶。
有愧的人总是更着急,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急切让他一开始就输了。
“想问什么快点问,我可不像你这么闲。”
“好,我们开门见山。捐赠的面粉你和谁密谋着偷龙转凤了?”
“呵,脑子不好也要有个限度吧。要不你去政府的仓库点点?妹妹我们是一家人我不计较你的错话,可要是你这话被为了俞家劳心劳力的叔伯们听到了,他们会作何想,你将俞家置于了何种境地?”
“少来,出库那天检查是没问题,十一点都不到你们为何要在中途停下吃午饭?方便装卸吗?你给司机一千块钱就妄想封住口,我劝你以后出手大方点。黑市上被人挑剩下的、退货的劣质面粉在捐物登记当天开始就被大肆收购,厂子库房也以清点为借口清出去了大批不合格的,两者数量相加正好等同于俞家捐赠的数额,而这些劣质货都躺在了政府仓库里,你说这是巧还是不巧呢。”
“哦,妹妹的耳目众多呀。那恭喜你了,查出厂子里有人与政府勾结贪污救国粮,还摸到了黑市,实在厉害,我建议你报上去为国分忧啊。”
“你猜我查到的那位吃里爬外的是和谁在勾结?不对,吃里爬外的不止一人啊,那就猜猜剩下的还有谁。至于你说的官员,面粉出问题还是人家‘贪官’知会我的呢。”
“你还是太嫩了,我教你,这叫祸水东引。”
俞幼清终于转向看着他,从睡裙外衣的口袋里掏出几张汇款申请书和一个火机,她点燃了火机用火苗照着让俞自牧更清楚地看见上面每一笔款项。
“朱会计在奶奶不亲自审账之后每月都去银行给你汇款,不过你们不太聪明啊,用现钞就不会有我发现的一天了。俞自牧你在一个职员面前也这么卑微吗,账面上不对的数目你可只拿到了两成啊,你说我会不会把其余八成从朱会计手头搜出来吗。”
俞自牧下意识就想推她的手用火苗将这几张卡住他命脉的纸烧掉,可俞幼清动作比他快,到底是康五贴身跟了几年的,她迅速将火机熄灭丢了出去并拿枪指向了他的额头。
“别急,我会给你机会烧掉他们的,先听听我推测的你做的那些龌龊事猜对了没。”俞幼清仰头对上高她一个头的二哥的目光,看到他精心敷出的一张纸壳脸分崩离析,俞自牧在黑夜里看着更狰狞了,但她好像没有预想的那么痛快,“你到公司先是跟在房经理身边学做事,自然接触到了在房经理手下管了十几年账的朱会计,那人有些贼心,你们是一丘之貉,一拍即合,你被撺掇着偷账本。你们最开始是打算过直接在路上掉包的吧,因为房经理不亲自送了,哪里能预料到送账本的是房经理的儿子,刚正不阿收买不了,试探他还会暴露。朱会计估计想动账本的手脚很久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房经理核查的比谁都认真,终于让他等来了你。你在俞家出入,进出书房方便,也许还尝试过从奶奶身边找出锁账本的钥匙,可惜你没找到,因为这把平平无奇的钥匙就混在府里大大小小的钥匙中间,你意识到这点之后没花多久就试出来了是哪把。朱会计对于模仿笔记的确有天赋,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等会给你看看他办公室里存放的练习本,对了,还有你的冒牌字迹呢,可惜你们接触的时间不长他还没有学好,你把这一切推给他的理由又少了一个。我问过下人了,奶奶一般查账那天之前你都会回来一趟,是去替换账本的吧。好了,第一件事我说完了,有什么不对的你要指出来吗?”
俞自牧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平日里再故作高深也藏不住从点点滴滴里露出来的怯,他虽然除了呼吸有些急促之外没有什么明显表现,但俞幼清知道自己戳到他的痛脚了,他在强撑,为狡辩逞强也为抵在额头的枪管逞强。
“就凭几张汇款申请你就臆想出这么大堆,妹妹我真心建议你再找当年被绑架之后给你看病的大夫瞧瞧。朱会计欠我钱行不行,我允许他每月一还行不行?”
“二哥真是在为接班人好好做准备啊,都已经和公司职员接触到可以借钱的地步了?真如你所说的话,那请二哥给我解释一下这么大笔钱你从哪里来的,我是不是可以推测你手头还更宽裕呢,毕竟可以随时借出去这么多钱。该不是你的压岁钱吧哈哈。”
幼清低笑起来,她朝前迈步逼迫着俞自牧,不仅用言语还将他推入了真实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