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年纪最大的老人们记事起,姑苏城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正是正月半间,才盼着柳梢吐黄,万物复苏。
忽地一天一夜,阴风呼啸,鹅毛似的雪花纷纷扬扬,把整座姑苏城遮了个严严实实。这时候,还星星洒洒地飘着若有若无的雪片。
青云观的屋顶上积了一尺来厚的雪,看起来屋面似乎都被压弯了,让人禁不住担心里面的椽木房梁能不能受得了这重负?
院中的积雪倒是被小道童们扫出了窄窄的一条小路,堪堪够一个人经过。若是那人衣裳宽大些或是身材肥胖些,就免不了在身上蹭上不少的雪花。
如今佛法大行于世,道观大受冷落,也难怪和尘道长爱发牢骚了。整座道院统共就五个人,和尘道长也只有两个弟子。
平日里指使这个看门,那个就必得料理些洒扫杂活。不过好在青云观常常门可罗雀,几乎用不上什么看门的人,于是这两个道童,一个叫阆风,一个叫玄圃的,便在院中随意打杂。和尘抽空也教他们阴阳五行,八卦命理还有炼丹之术什么的。
这天,和尘道长甩着拂尘坐在檐下火盆边,看着外面银装素裹一片,摇着头叹气:
“什么世道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贫道活了二百来年了,从圣武皇帝的时候开始,就没有这样的大雪。
别说圣武皇帝,就是前朝废帝的时候,民不聊生,白骨遍野,也没有这样的年景!”
苏莲子这些日子试着制毒配药,略有小成,想叫他着人去和独孤桓打个招呼,刚走到檐下,就听到了他这一叹。
便说:“听说北方年年都有这样的大雪呢!”
“那怎么能一样呢?”和尘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他的胡须稀疏但却纤长,随着摇头摆动得像被风吹了一样。
“天地之气不同,四时之变化也不一样。南方北方自然各有春秋。江南本来就该温和湿润,今年冬天却一反常态,这样干冷!又下了一场这两百来年不见的大雪来,可见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些日子来,苏莲子也知道了他的脾气,别人越是答言他就越来劲,一定要在言语上让对方心服口服不可!
于是她就不再接茬,只说:“道长,我有些事想和独孤先生商量,还得请您着人去和谷丰儿报个信儿。”
“这好说。我就让阆风去,顺便去买些儿米面来。这一下雪啊,不知道南市的物价涨成什么样子呢?”
和尘说着便要叫人,这时前院转过一个急匆匆的灰蓝身影。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这正好,不用去请你小子了。”和尘重又往火盆边偎了偎。
谷丰儿弯着腰小步紧跑着过来,怀里似乎抱了个什么东西,鼓囊囊的:“您老人家享福了,可记得给我们苏姐屋里也拢个火盆暖和暖和。”
“那是自然,贫道怎敢怠慢了客人?”和尘说。
苏莲子见谷丰儿到了跟前,他走得急,两边的积雪便蹭了不少在衣服上,他一手捂着怀中的东西,一手胡乱拍着:“你这小道开得比羊肠子还窄!阆风这两个是诚心不想招揽香客啊!道长你可得管管了。”
“天要下雪,人要信佛。我管的了什么?这死冷的,有人扫了路出来就不错了。”和尘一听到他提香客不多,就像被揭了短一样有几分没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