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柳梦瑶去世,柳月瑶更是加大了邋遢的力度,一年三百五十四天从未间断。谁曾想,今天鬼使神差,竟把这事给忘了。“该死。”她后悔不已,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既然事情都这样了,那就顺其自然吧。不过没有抹泥,脸上倒是轻松了不少。
这时候,兄弟四个早就惊得说不出半句话,这还是昨天那个傻丫头吗?没有抹泥的脸上白白净净的,如出水芙蓉般娇艳美丽。眉是弯弯的柳叶眉,眼是水灵灵的杏仁眼,鼻若悬胆,口似樱桃。迷蒙中,樱桃小嘴一张,两排如玉皓齿刺痛了大家的眼。突然一声爆喝,如晴空炸雷从那樱桃小嘴里奔涌而出:“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
兄弟四个突地都打了个机灵,回过神来,尴尬地一个找锨一个拿碗,各自装着忙碌起来。
看到洗脸盆安静地躺在水缸边上,柳月瑶挨个地审视着岳家四兄弟。被她看得发毛,四兄弟都忙低下了头。柳月瑶冷哼了一声,这才舀水洗脸。
岳青杨屁颠屁颠地凑过来,嘻嘻笑着说道:“挺漂亮的小姑娘,为什么要往脸上抹泥呢?脏了吧唧的。”柳月瑶咬着后槽牙阴恻恻地挤出来两个字:“防狼。”岳青杨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抬头正看见岳子杉冲着他笑,他佯怒道:“滚。”
柳月瑶洗完脸问道:“有梳子吗?”既然已经暴露了,就没有再伪装的必要。“有。”岳青杨腿脚麻利,很快从屋里拿出来一把桃木梳,柳月瑶沾了水把头发梳顺。她的头发可以乱,但从来不脏,讲卫生是她做人最起码的准则。
许久不梳头,柳月瑶的手有些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抓了个髻鬏在头顶,有一半的头发都散落下来。岳青杨看着着急,他说道:“我帮你吧。”“你?拉倒吧。”柳月瑶把梳子扔还给他,“你大哥二哥都走了,你呆在家里不用干活吗?”岳青杨这才发现岳少松和岳宸枫早没了身影。“也不等等我。”他把梳子又扔给柳月瑶,飞快地跑了出去。柳月瑶把散落的头发重新盘好,用梳子固定在髻鬏上。虽说还是有些乱,但比刚才利索多了。
看到早饭还是萝卜咸汤,柳月瑶乐了:“有萝卜咸汤?”她也不客气,端起碗来咕咚咕咚,几下就喝了个底朝天。“这么舍得放鸡蛋,你们家养了很多鸡吗?”
“没有。”岳子杉把韭菜鸡蛋饼拿给柳月瑶说道,“几个大小伙子,养鸡那样的细活还真干不了。这些鸡蛋是前几天二奶拿过来的,正好你有口福。别光喝汤,吃个饼。昨天看你爱吃,大哥一大早又做了几个。”“这么香的饼谁不爱吃?”岳子杉笑了:“看你这样怕是爱吃鸡蛋吧?”“嗯。不过鸡蛋没吃几个,鸟蛋倒吃了不少。蒸、煮、煨、摊,或者是打碎了拿开水沏。两个鸟蛋就能沏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很香。”“不腥吗?”岳子杉笑着问道。“嘿嘿,”柳月瑶也笑了,“馋劲一上来腥也觉得香。如果能放上点糖就好了,甜滋滋的,很好喝,不过你大哥做的萝卜咸汤更好喝。”
一顿饭吃得很舒服,柳月瑶擦干净嘴,心满意足:“跟你大哥说声谢谢,我就不打扰了。”“等等,”岳子杉急道,“能不能容子杉说几句话?”“好,你说。”柳月瑶重又坐回去,岳子杉一着急就呼吸急促,她有些不忍。
岳子杉说道:“子杉能看出来,你不可能再回柳家庄,虽说天大地大,一时之间找个安身的地方也不容易。要不这样吧,你先在岳家庄住下,等有了确切的打算再走也不迟。共妻对你来说确实不公平,你不同意,我岳家兄弟也绝不强迫。如果哪天你想好了要走,没人阻拦你。只是现在,子杉担心你冒冒失失地离开,一是生活没有着落,二是外边危险,子杉怕你吃亏。”
柳月瑶想想也是,与其像个没头苍蝇似地乱闯,倒不如等计划好了再走。
“行,”她说道,“那就再打扰几天。不过我也不白吃白喝,干活累不死人,有什么活你们吱一声就行。”
“好,好。”岳子杉忙不迭地答应道。
“你爹娘呢?”柳月瑶不是没礼貌的人,既然住在人家家里,总要拜访一下人家的父母道一声扰才对。
“我爹娘……”岳子杉欲言又止。
看他像是有难言之隐,柳月瑶说道:“是我多嘴了,当我没说。”“不是,月儿你别多心,子杉是在想该怎么给你说,毕竟很多事都是从大哥他们那里听来的,子杉也不是很清楚。”
“哦?”
“子杉父母早就不在了。那年地震,屋里不敢住,父亲就在院子里搭了个帐篷,一连几天,一家人都挤在帐篷里。地面潮湿,爷爷腰不好,睡了两晚就坚持不住了,和奶奶搬回了屋里,父亲怎么劝都劝不住。命运捉弄人,就在那天半夜,狂风大作,骤雨倾盆,地动山摇。父亲被惊醒后一头冲进屋里,可是没等他出来,房子塌了。母亲心急,疯了似地去扒倒塌的房子。大哥说,她手上都是血,最后晕倒在了废墟上。当时……子杉尚未出生。”
“就没有人去劝她吗?”
“那时候谁也顾不上谁。”
“后来呢?”
“后来,母亲的脑子就没有清醒过。子杉出生的时候母亲大出血。虽说命保住了,可神志越来越不清醒,对子杉也是时管时不管的,有时候一天也不给子杉吃东西。子杉哭累了就睡,白天连着黑夜。后来,是二奶发现了情况不对,那明明是饿晕了,根本不是睡。”
“所以你身体虚有可能是饿的?”
“大哥也是这么说。”
“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
“你比我大,我给你叫四哥吧?”
“行,只要你愿意,怎么叫都行。”
“后来呢?”
“后来……在四哥三岁那年,母亲跑进深山再也没回来。那年大哥九岁,他撑起了这个家。爹娘留下了十亩地,大哥就带着我们种地。也多亏有二爷,宁愿自己的地荒着,也先帮我们。农闲时大哥跟着人家打猎,二哥就上山采药,三哥去县里给人帮工,虽说都挣得不多,但日子也是越来越好。”
“人要学会跟命运做斗争,谁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听你说话的意思你们二爷不是亲的?”
“二爷姓贾,徐州人。前朝至正十二年,徐州被屠城,二爷侥幸躲过一劫,带着二奶一路乞讨来到了岳家庄。是爷爷帮他们安了家,还和他结拜了异性兄弟。二爷曾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学富五车,我们兄弟几个,还有村里很多年轻人,都跟着二爷学过认字。听说,二奶原来是二爷的丫鬟,从徐州到岳家庄一直陪着他,不离不弃,后来就嫁给了二爷。他们有一个儿子,叫贾郭璞,我们都叫他郭子叔,因为学识高被选作咱们这一片的里长。二爷的孙子,贾世清,和三哥同年,不甘心窝在山村里一辈子,偷跑出去当了兵。”
“当兵?上哪当?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你帮我问问能不能带我去?”柳月瑶突然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曾几何时,她是多么希望能像师父那样驰骋疆场。可是师父一走,她的梦就破灭了,这几年也就渐渐地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现在想想,如果能在战场上叱咤两年,也算她柳月瑶没有白来世上走这一遭。
岳子杉笑道:“当兵可不是儿戏,上战场打仗可是要出人命的。”
“战场是出英雄的地方,你不懂。”话一出口,柳月瑶知道自己失言了,她尴尬地笑笑,忙改换了话题,“四哥,场院很远吗?反正闲着也没事,要不咱们到场院看看?”
“不远,出门往南走,一会儿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