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大人好身手。”林沛澄不怒反笑,“恼羞成怒?”
可他的笑很快凝结在嘴角,林沛澄看清老道士的眼神,他看着自己,就像在看一只臭虫。明明他林沛澄今日站在万人之上,锦服华袍,可他站在这个人面前,又像是回到了多年前被人冷眼嘲讽的时候。不,当时还有一人站在他身边,可那人如今… …
林沛澄稍稍有些失神,他心中突然涌起几分苦涩,胸口像被什么闷着,喘不过气来。
老道突然也笑了,可他眼中没有一分笑意。他开口,无喜无怒:“你觉得,你值得本司为你恼羞成怒?”他低头给殷绪送了个安抚的眼神,又转头看向林沛澄:“本司心中自有一分明白账。天法自然,谁对谁错,报应如何,自有定数。本司做下的事,苦果乐果都愿意一应吞下,但求问心无愧。所以……”他欺身上前,轻轻地地拭去林沛澄嘴角未干的血迹:“本司又凭什么要用你这样一个…废物的话来恶心自己?”
老道士的动作十分温柔,他的目光也专注到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可林沛澄却在这样的温柔下微微颤抖。
擦拭完毕,老道士挪开脚步,慢条斯理地从衣襟里抽出一条帕子,擦了擦手,就随手将沾了一点儿血痕的帕子丢在地上。
“王上恐怕不多时就要到了,”老道士转身,拍了拍殷绪的后脑勺:“绪儿,我们走了。”顿了顿,他略微侧头:“林大人,保重。”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老道士走着走着,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殷绪就停了脚步,静静地看着他。
“可我现在不好说。”老道士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放在殷绪的头顶:“此事牵涉众多,我此时解释不清。且你从出生到现在所受的苦确是有我的责任,若由我来解说,未免有推脱之嫌。所以……我等你自己查明白,到时…你想怎样都好。”
殷绪垂下眼帘,低头闷了半天,憋出一句:“我若等不到那一天呢,若我今日就死在这里呢?”
老道士莞尔一笑,如同在商宫时他千百遍做的那样,轻轻地捏了一下殷绪的脸:“不会的,我保你离开。”
殷绪鼻子突然一酸,刚听见林沛澄的话时,他确实在怀疑事情的真伪,他拼命地安慰自己那不过是林沛澄的挑拨,但当面前这个一直陪伴自己的人亲口承认,他就是赐予自己五年痛苦的人是,心中怎会没有恨意?可一切搅起心中静水的波澜在老道士一句“保你离开”中尽数平静。
“就算是他送我进来的又怎样?”殷绪心想,叫他习字的是老道士,陪他说话的是老道士……无论老道士做了什么,殷绪都不会忘记从前商宫里,那人轻轻捏着濒临崩溃的自己的脸,一遍又一遍的念:“绪儿……”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时,唇边已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殷绪抓着老道士的袖子,向前走了几步:“不是说要走么?”
老道士微微一愣,随即轻笑,他快走几步,追上了殷绪的脚步。
衣摆与地面摩擦的簌簌声响中,殷绪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的,却又很坚定:
“我信你。”